第二卷 群雄 第八十九章 牌位

剛剛奪下孟津小城,馬維竟然對羅漢奇動了殺心,想要殺將奪兵。

徐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馬維示意徐礎隨他一同走到樓下。

「天下洶洶,人人可以稱王,礎弟難道真要一心輔佐他人、甘為臣僕?」

徐礎搖頭,向樓上看了一眼,「與這無關,城池弱小,非久居之地,外面還有吳越王五百兵卒……」

馬維笑著打斷徐礎,「那些兵卒只是暫時投到寧抱關麾下棲身,並無忠誠可言,他們一心想回淮南與江東,真論起來,他們對礎弟或許更認可一些。」

徐礎還是搖頭,「立足未穩,先得罪豪強,馬兄如何應對寧抱關大軍?」

「幾千人而已,算不得大軍。三天之內,我能令此城固若金湯,寧抱關一到,我就向南岸大城求援,趁機佔據,然後傳檄梁朝故地,召集兵馬。再後恢複五國皇室,令其各自為戰,礎弟也可以回江東重建吳國。」

「最後呢?」

馬維笑了笑,「人力可稱王,唯天命才可稱帝,『最後』的事情要到最後再說。」

見徐礎還在沉吟,馬維道:「百姓愚昧,不念故國,五國士人可不是這樣,投奔我的那些梁國人,原本都是世家,被天成皇帝免為庶人,一有異動,立刻揭竿而起,願意為我拚命。礎弟回江東,必然大有作為。心懷壯志者,以蒼生為念,不為寥寥數人束手束腳,礎弟既能捨棄樓家,何以對一名莽漢心慈手軟?」

徐礎輕嘆一聲,「我可能壞了馬兄的大計。」

「嗯?」

「進城之前,我建議羅漢奇立刻派人回去通報吳越王,恐怕用不了三天,寧抱關就會率兵趕來。」

馬維一怔,突然想起來,徐礎原本有馬,卻是步行進城,坐騎顯然是用來通風報信了。

「三天,我只需三天而已。」馬維長嘆一聲,很快恢複正常,微笑道:「想必是天意如此,不想令我太早成功,與礎弟無關。不如這樣,我正常安排守城,三天之內,寧抱關若是帶兵趕到,咱們只得暫居其下,他若不來,按我的計畫行事。但有一條,無論如何礎弟得幫我個忙。」

「拉攏江東兵卒?我怕是沒那個本事。」

「哈哈,礎弟無需做什麼,我要用你的身世做點文章,你不反對即可。」

徐礎心裡非常反對,一時間卻找不出合適的理由,只得道:「好吧。」

馬維面露喜色,「羅漢奇雖是莽夫,也是員猛將,有勞礎弟接下來幾天牽住他,不要讓他看穿我的計畫。」

徐礎點頭,提醒道:「寧抱關當世人傑,得知消息之後,肯定會迅速趕來,馬兄小心行事,不要在他面前露出破綻,更不要再行險計。」

「放心,我懂得時機的重要。」

兩人到樓上繼續喝酒。

天黑之前,徐礎去了一趟南城樓,觀望對岸行勢。

大橋中間堆滿木石,阻礙通行,對面的大城看上去冷冷清清,駐紮的官兵也不太多,橋下河水滔滔,天氣雖已轉涼,仍無絲毫結冰的跡象。

「天成朝真要亡於蘭家嗎?」徐礎喃喃道。

城樓上有七八名士兵,全是馬維的部下,站在一邊小聲交談,有一人走來,拱手道:「閣下就是刺駕的樓十七公子嗎?」

「正是,但我已改姓徐。」

「公子不肯忘本,改從吳國之姓,不愧是真英雄,令人敬佩。」那人拱手道。

這人三十來歲,雖是兵卒打扮,相貌、談吐卻都不俗,徐礎還禮,「在下亡命之徒,何足為英雄?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笑道:「村夫一名,名姓不足掛齒。」他收起笑容,「我們別無它意,只為感謝徐公子的刺駕義舉,請受我等一拜。」

眾人同時拱手下拜,徐礎急忙扶起當先者,連稱「不敢當」。

又聊一會,那些人對刺駕細節頗感興趣,徐礎本不願說這些,但是一想到郭時風、寧抱關對他的評價,強迫自己有問必答,無論將來做什麼,「附眾」都是他必須學會的本事。

這些士兵都是梁朝世家子弟,雖被貶為民,心氣仍在,跟隨馬維短短几天,就已表現得實心實意。

士兵自去守城,徐礎下樓去找馬維。

馬維已經給徐礎安排好住處,在正廳里擺列十多個牌位,全是吳國曆朝皇帝,陪祀者唯有吳國公主。

吳國存在四五十年,前幾代皇帝都是追封的,馬維也沒落下。

看著這些牌位,徐礎有些尷尬,笑道:「馬兄動手倒快。」

「實在倉促,刻字而已,礎弟別挑剔,梁朝皇帝的牌位也是同樣簡陋。」

「這招……真的有用嗎?」

「呵呵,礎弟實心眼兒,別管有用沒用,用了再說。我還有事,不在這裡陪你,香燭都已備好,礎弟自己點上吧。」

馬維告辭,特意敞開房門、院門。

徐礎克服心中尷尬,在每一座牌位前點燭、燃香,慢慢地,心緒凝重,尤其是輪到母親的牌位時,忽覺傷感。

這麼年過去,母親的模樣依然無比清晰,清晰到他懷疑自己的記憶肯定出錯了。

夜色降臨,徐礎退後幾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頭,默祝母親在天之靈平和安樂。

當晚無事,次日一早,徐礎又去陪羅漢奇喝酒,這回沒叫其他頭目,馬維只露一面,忙著去布置守城。

小城發生變故,對岸的大城似有所覺,派人隔橋喝話,馬維得想辦法應付過去,一整天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羅漢奇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死,喝酒吃肉,不亦樂乎,感慨道:「這才是人過的日子,想當初剛剛造反的時候,我們椎翻兩頭牛,大吃一通,然後就開始飢一頓飽一頓。好不容易得到些糧食,寧王總是堅持要做長遠打算,不像馬維這麼豪氣。」

「吳越王志向高遠,非一般人可比。」徐礎笑道,他的任務就是陪著吃好。

「當然當然,寧王接受王號的時候,我們都覺得可笑,瞧瞧現在,居然真拉起一支隊伍,至少有機會去占居江東,那可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羅將軍休惱,容我斗膽問一句,你們為何一直跟隨吳越王,即使覺得王號可笑,也不肯離去?」

「嘿嘿。」羅漢奇將一碗酒咕咚咕咚喝得乾淨,長出一口氣,抹抹嘴,「離開秦州的時候人不少,最後只剩下我們二十來人,為什麼死都不肯走?因為寧王夠義氣、夠勇猛,我們這些人,誰沒被他從死人堆里救出來一兩次?不說別人,我這條命是交給寧王了,沒有他,我早就死在野地里,不知被什麼野獸吃光啦,哪還有機會坐在這裡喝酒吃肉?」

寧抱關的「附眾」本事,徐礎學不來。

羅漢奇興緻大漲,講了許多寧抱關的往事,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寧王說了,皇帝人人都能做得,張氏稱帝之前,也是普通人,運氣好才一統天下。等寧王當皇帝,我就是大將軍,你可以當國師。」

徐礎笑道:「中原歷代王朝,沒有國師之位,只有太師。」

「那就當太師,總之是大官兒。」

羅漢奇又醉了,倒下呼呼大睡,手裡扔緊緊握著空碗。

徐礎出門閑逛,見自己住處門前圍著一群兵卒,於是走去查看。

這些人都是寧抱關的兵卒,見到徐礎紛紛讓開,目光卻不離他的面容,好像剛剛認識他似的。

吳帝牌位居然有些影響,但是這些人原先都是江東的平民百姓,不像梁朝士人後代那麼在乎從前的皇帝,只盯人,不下拜,也不說話。

這是一次機會,徐礎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以拉攏人心,卻怎麼也想不出合適的話來,他總能準確猜出帝王將相的野心與惶惑,面對一群普通人,眼前卻是一片茫然。

「諸位……都是江東人吧?」徐礎終於開口,對面跑了好幾個人,令他越發心虛。

「你真是寶公主的兒子?」一名老者開口問道。

「是,我母親原是吳國公主。」

「吳國公主不止一位,寶公主只有一個。」

徐礎的母親名為「寶心」,於是點頭道:「我是寶公主之子。」

對面的人也點頭,卻沒有敬畏之意,老者道:「你刺駕是給寶公主報仇嘍?」

「是。」

「那你為什麼不去江東呢?」

「道路險阻……我與諸位一樣,被困在這裡,欲去江東而不得。」

老者看看周圍的同伴,「你還是別去的好。」

「這是為何?」徐礎莫名其妙。

老者不肯解釋,「我們是江東人,要回江東,你不是,沒必要去,去了也是添亂。你敢刺駕,估計膽子不小,江東不需要更多你這樣的人。」

不等徐礎詢問,眾人散去,一個沒留。

想想梁朝人對馬維的態度,再看看江東人對自己的不敬,徐礎頗受打擊。

馬維手下的一名士兵跑來,「梁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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