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刺駕 第六十三章 重入宮中

城門關閉得比平時要早,檢查嚴格,但凡是軍人模樣的入城者,都會被反覆詢問,樓礎還好,只是被士兵多看幾眼,沒有受到刁難。

皇帝駕崩,店鋪全部關門,街上行人稀少,卻沒有絲毫混亂的跡象。

宮中的爭鬥、遠方的造反,對整個東都似乎沒有半點影響。

看到兩名中年人在路上客客氣氣地作揖,親切地小聲交談,樓礎十分納悶,難道這些人察覺不到山雨欲來嗎?

河工造反雖然發生在潼關附近,一旦向東漫延,很快就會直逼洛陽城外,消息已然傳開,卻沒什麼人在意,好像那是極遠方的一次極小變故。

樓礎沒回家,直奔皇城,趕到門口時,天色已暗,守門衛兵認得他,卻拒絕他進入,只肯代為通報。

良久之後,通報者出來,說他找不到中軍將軍樓硬。

樓礎只得請他再去找濟北王世子張釋虞。

這回很快,張釋虞親自出來相迎,沒有帶他進皇城,反而走遠一些,來到無人處,小聲問:「你怎麼回來了?」

「我出城是為了見大將軍,見過之後自然要回來,宮裡……」

「你趕快出城去吧。」張釋虞輕推樓礎。

「宮裡發生什麼事了?」

「說不清,總之你還是出城比較好。」

「這時候城門已經關閉。」

「那你先回家,明天一早出城,總之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我總得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明天一早我去找你……」張釋虞轉身跑開,向衛兵頭目說了幾句,顯然是不讓他再給樓礎通報。

樓礎別無選擇,只能先回家。

大將軍府已開始布置喪禮,樓礎的新宅也不例外,里里外外全由樓家的幾名媳婦做主,聽說樓礎回來,立刻派管事僕人過來打聽情況,很快親自趕來,顧不得太多避諱,一群婦人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追問不已。

樓礎只能一遍遍說大將軍安好,中軍將軍、蘭夫人留在宮中幫助太后料理後事,家裡一切照常即可。

媳婦們終於離去,好幾個人建議樓礎去找她們的娘家幫忙,卻不說要幫什麼忙。

身為名門之女,她們感受到的危險更多一些。

樓礎疲憊不堪,洗漱之後要找間房休息,張釋清身邊的小丫環繽紛過來請他,「郡主請公子過去一趟。」

「郡主還在這裡?」

「不在這裡還能去哪?」

樓礎只得去見自己的妻子,他快要將這件事忘了。

張釋清穿著一身素服,端坐在桌邊,見到丈夫進來,起身行禮,樓礎還禮,兩人客氣得像是初次相見。

一旦開口,張釋清卻很直接,「陛下真的是被刺殺?」

「嗯,我和你哥哥都在現場。」

「你那天拿走的匕首呢?」

樓礎一愣,隨即笑道:「你在懷疑我嗎?刺客當場被殺,以後你可以向虞世子打聽詳情。」

張釋清垂下目光想了一會,「好吧,姑且相信你,我會問哥哥的。你現在將我送到宮裡。」

「我剛從那邊回來,連我也進不去。」

「那是你,我能進去,你將我送到綏遠門就行。」張釋清頓了頓,「我進得皇宮,卻出不了你們樓家的大門。」

「不管你從前怎麼進宮,今天都進不去,宮裡變化很大。」

「就因為變化很大,我才要去看看啊。」

「那裡不是小孩子該去的地方……」

「我是小孩子?你說我是小孩子?」

「總之不大。」

「我曾經與陛下一同飲酒,你竟說我是小孩子?」張釋清怒沖沖地坐下,扭頭不看樓礎,「陛下走了,你們都得意了,父母兄長不理我,連你也開始瞧不起我了。」

樓礎心中卻是一動,「你真能入宮?」

「當然,長公主給我們留的門,只要她在宮裡,就會有人給我們開門,無論多晚。」

「好吧,我要先睡一會,二更之後送你去綏遠門。」

「真的?」張釋清扭回頭,臉上露出笑容。

「騙你有何好處。」

「那……你睡在這裡吧,二更的時候我叫醒你。」

樓礎太累了,再不推辭,點點頭,上床合衣躺下,本想思考幾件事,結果閉眼就睡著了。

他被一陣刺痛弄醒,睜眼看到張釋清正用簪子扎他的臉,急忙躲開,坐起身來,「你幹嘛?」

「叫你不起。」張釋清收起簪子,「已經過二更啦。」

旁邊執燭的小丫環嗯嗯點頭。

樓礎揉揉臉,「我去讓人備車。」

「已經備好了,就等你帶我出門。」

張釋清備好的不是車,而是兩匹駿馬,「我八歲就能騎馬,眾多姐妹當中,數我的騎術最好。」

兩名僕人步行引路,手裡提著燈籠,上面有大將軍府四個字,碰到巡夜官兵時很有用。

綏遠門原是給外國使節準備的,一年到頭開不了幾次,樓礎等人拐到街道上沒走出多遠,就被皇城衛兵攔住。

不等樓礎開口,張釋清拍馬跑到前方,大聲道:「我是芍藥仙子,來赴牡丹夫人之約。」

幾名衛兵互相看看,一人客氣地說:「仙子請回,這條暗語已經不能用啦。」

「為什麼不能用?前些天還可以的。」

「天子駕崩,宮裡哪還能跟從前一樣?」

「對別人可以不一樣,對我……」張釋清一想到自己被迫出嫁、無人關愛,眼淚一下子湧出,「陛下若在,誰敢攔我?」

這些衛兵知道來者必是王女,不敢得罪,頭目道:「仙子休哭,我……找裡面的人通報一聲,讓你進去,我們送行,不讓你進,我們真的沒辦法了。」

張釋清破涕為笑,「快去通報,牡丹夫人一定會見我。」

牡丹夫人顯然是長公主,樓礎聽得頭皮發麻,覺得這些宗室子弟的行為都很怪異,長公主年紀不小,行為還有孩子氣。

足足等到將近三更天,張釋清已經極不耐煩,裡面終於出來一名宦者,遠遠地問:「樓十七公子一塊來的嗎?」

「對,但他只是送我,不必進宮。」張釋清馬上道。

宦者卻道:「長公主說了,若有樓十七公子,請一同進宮,若無,請郡主回家,不要在夜裡亂跑。」

張釋清吃了一驚,樓礎卻不意外。

兩名僕人不能進宮,提燈回家,樓礎與張釋清下馬,跟隨宦者走小門進入皇城,一路迤邐,來到一間空屋子裡。

房間很小,除了一張小床,別無餘物。

「這不是我常來的地方。」張釋清驚訝地說。

「郡主忍耐一下,如今不比往常,許多規矩都改了。」

「長公主人呢?」

「等一等會來吧。」宦者提燈退出,在外面竟然給房門上鎖。

張釋清又吃一驚,屋裡漆黑一團,她有點害怕,忍了一會,開口道:「喂,你在哪裡?」

「在你身邊。」

張釋清伸手摸索,碰到樓礎的手臂,稍稍心安,立刻將手縮回,「長公主這是怎麼了?竟然將咱們當成犯人——這裡是宮中僕役住的地方吧?有股怪味。」

「發生這麼大的變故,長公主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

「可她想見的是你……你沒瞞我什麼吧?」

「噓。」

「怎麼了?」張釋清小聲問,挪動腳步靠近樓礎。

「好像有腳步聲。」

樓礎只是想讓張釋清閉嘴,她卻當真,側耳傾聽多時,「是有腳步聲,你的耳朵真靈。」

腳步聲漸近,門外燈光微閃,隨即有人開門。

「歡顏!」張釋清跑過去,抱住一名來者。

歡顏帶來兩名侍女,向張釋清道:「你不在家裡待著,半夜跑到這裡幹嘛?」

「那裡不是我的家,若不是他非要睡一會,我早就來啦。快告訴我,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你呀。跟我走吧。」

張釋清邁過門檻,轉身指向樓礎,「他呢?」

「樓公子留下。」

張釋清也不在意,拉著歡顏就走。

從始至終,歡顏沒正眼看過樓礎。

樓礎又等一會,長公主終於現身,身邊只跟著邵君倩一人。

邵君倩提著燈籠,進屋笑道:「十七公子什麼時候回來的?讓我找得好苦。」

「天黑前回來的。」樓礎含糊道,宮裡顯然消息不暢,張釋虞沒將妹夫的行蹤告訴別人。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長公主打斷邵君倩,伸出手來,「遺詔呢?」

樓礎拍拍身上,「不在我這裡。」

「你交給大將軍了?」

「沒有,我將它藏起來了。」樓礎現在對任何人都得撒謊。

長公主還要再問,邵君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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