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玉壘經綸遠 第十一章 參謀本部的計畫

歷史因為裴該小蝴蝶翅膀的煽動而改變。

其實在原本歷史上,鬱律之遇害還得晚上幾年,賀蘭氏繼而又為其生下三子拓跋屈和四子拓跋孤,皆因藏匿於賀蘭部中而得免於難,並最終捲土重來。不過在這條時間線上,那倆小子自然化作煙雲了,裴該更是記不了那麼詳細。

他原本問起鬱律子嗣的問題,是想試探一下,拓跋內部還有什麼人物有繼嗣的資格,有跟祁氏、賀傉較量的手腕,將來或許可用。終究拓跋鮮卑雄踞草原大漠,其勢甚強,雖然目前是盟友,將來中原一統之後,卻有可能轉化為外患,乃不可不預作防範。若是能夠扶持其他勢力,分裂其部族,或許將來解決起漠北問題來,便要簡單得多了。

本想從鬱律是否還有子嗣這個問題入手,漸次問到部內其他支系,因為在裴該想來,祁氏多半會把鬱律的兒子全都殺光的,所以這個問題本無意義,只是投石問路罷了。誰想到意外之喜,竟然聽說了翳槐和什翼犍。

當下便有主張,等到拓跋頭辭去後,他便吩咐裴熊:「我若遣汝前往賀蘭部,去迎接翳槐和什翼犍,汝肯往么?」

裴熊也不傻,當即明白了裴該的用意,就問:「主公欲恩養鬱律之子,將來好制約祁氏母子,以免拓跋為中國之患,確實是妙招。但既為主公之命,最好明遣使者,馳向賀蘭山,小人只是奴婢,如何能夠擔此重任啊?」

裴該回覆道:「我自會派遣部曲相隨,並與汝信物,使可取信於賀蘭部。然若正經遣使,難免消息泄露,更恐遲緩——汝舅父既想起此事來,但歸盛樂,汝以為,他會否稟報祁氏,前往賀蘭部中去搜殺二子呢?」

裴熊想了一想,點頭道:「阿舅確實做得出來這種事。」

裴該說對啊,就怕他在離開長安之前,就先派手下人疾馳返回盛樂,那咱們這裡一旦動作遲緩,很可能棋差一著——「汝與我部曲十數人,皆騎快馬而去,汝嘗在北地,於周邊地理及賀蘭部必然熟稔,或許可以搶先一步……」

至於賀蘭部是否答應交人,裴該倒並不擔心。就形勢而論,賀蘭藹頭捏著這倆小子就是燙手的山芋,巴不得趕緊拋出去;而論親情,他若不應我晉朝裴大司馬之命,估計將來祁氏派人前往,也是不肯交出來的,二子性命自可保全,以待我將來再加利用。

交代完了裴熊之後,裴該便急召裴嶷、陶侃二人共往樞部,討論應對并州石虎的問題。

郭默讓楊清將樞部意見匯總,向大都督詳細奏上——楊清已經和貓兒成了婚,又受拜揚威將軍,在大司馬三軍中風頭一時無兩,郭思道特意把他頂在前面,也有向裴該獻媚之意。

之所以前往樞部,而不會商於大司馬府中,是因為長安城內最精細的一具沙盤就收藏在樞部,而且搬運不便。這具沙盤涵蓋範圍很廣,東到海隅,西至秦州,北抵幽、並,南至江、湘——至於涼、交、廣、寧等州,實在偏遠,資料不全,還在逐步完善當中。

整具沙盤鋪開來,長寬都超過了三丈,一般房間還擺它不下。好在裴該早有籌劃,於製作之初,便下令將沙盤等分為十六塊,一般情況下單獨搬出一二塊來即可,不必要全碼上——實話說若擺齊了,人在外側,都未必能夠看清楚最中部的兗、豫等腹心之地。

所以這回單論并州之事,尤其是其西部的西河、太原等郡,就光擺上一塊沙盤即可。楊清手執長杖,指點著沙盤,對裴該等人講解道:

「此前拓跋南下,於九原以南受挫於羯賊,傳聞石虎擄得牛羊十數萬,馬匹上萬,其勢驟然雄大,乃成為我當面的強敵……

「原本計畫於秋收後大軍兩道齊出,殺向太原、上黨,然石虎既勢雄,或將於秋收之前,即主動南下來攻平陽——即不能勝,亦可蹂躪我領內,使我不能安然收割也。

「好在并州多山,南北唯一道平地,尤其西河、平陽交界處,有霍山余脈堵塞道路,則羯軍之來,主力唯取此道,不可能做大範圍的迂迴。我當於彼處山上層層築壘,以防堵羯賊,使不能輕易下平。」

「然石虎所部,原不下兩萬,既得鮮卑馬羊,或許更能就地料兵,增至三四萬。倘若上黨支屈六再率部來合,料敵從寬,可有五六萬眾。我平陽駐軍尚不足萬,恐怕難御……」

裴該雙手按著沙盤的邊緣,一邊注目山川形勢,一邊凝神細思,聽到這裡,突然間開口,打斷了楊清的話:「其時河北石勒,會有何種動向哪?」

楊清與郭默對視一眼,郭思道頷首以資鼓勵,楊清便繼續稟報道:「在末將等研判,去歲羯賊西守而東攻,今歲石虎得勝,則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改為——東守西攻。」

隨即手中長杖一抖,指向沙盤之外:「石勒或將調派部分兵馬,入於上黨,替換支屈六全師以援太原,而在河上,則采守勢。只是去歲大都督與賊對峙於河內,大損耗其糧秣,王從事等來報,襄國府庫空虛,乃不可能大舉以應西線戰事。

「羯奴必將西事一以託付石虎,妄圖一舉突破重關,復入平陽,以調動我軍旅,消耗我物資。即不能勝,亦可使我關中兵馬無暇東顧。至於東線,既破段氏,乃可調幽州兵南下護守襄國,河北兵之一部,或直向樂陵,以攻邵將軍。雖然曹嶷俯首,青州全境收復,終究相隔大河,恐怕蘇將軍等難以全力應援,則中軍必將東向以救厭次。

「如此一來,王師兩分,相隔千里,相互間難以策應。且厭次距離襄國,比距離洛陽近便,與去歲形勢正好相逆,反倒是我軍遠出以禦敵,則敵耗糧一鍾,我須兩鍾……」

裴該點點頭,補充道:「并州之勢亦是如此,我恐怕須從河東甚至關內運糧,以支應并州戰事,則損耗必巨啊……卿等有何對策?」

楊清用長杖指點平陽、河東二郡內的數個位置,稟報道:「末將等以為,當先將平陽各縣之糧,聚於平陽;河東各縣之糧,聚於聞喜;若須關中贏糧,則先期運至安邑,預為大戰準備。我三軍亦當稍稍前出,即以整訓為名,先入夏陽、梁山,則隨時可經採桑津渡向平陽……」

陶侃蹙眉問道:「既欲將兵前出,以備增援,何不自渭汭渡向河東,北上平陽,而要前抵馮翊北部啊?彼處多山,道路難行,即便渡過採桑津,百餘里內也多山路,怕不易行……」

楊清注目郭默,郭思道就解釋說:「倘若先期涉渡前往河東,只恐為羯賊偵知,若止步以河西,便不易為敵察覺了。不過我等尚有一番考量,即援軍自夏陽涉渡,可以直下平原,緣山而北,路程要好走得多。只不知大都督最終肯發多少援軍,倘若超過兩萬,恐怕夏陽一邑難以盡納,被迫要分散而至梁山,便不如齊聚以渡採桑津了。

「此外,若石虎大舉而來,我軍卻自山間殺出,或可收促起不意之效,甚至形成合圍之勢……」說到這裡,瞥一眼楊清:「楊將軍更以為,并州之戰,徒守無益,若能前破賊眾,則或可復轉為攻勢,直下晉陽……」

說白了,咱們先打一輪防守仗,然後等到秋收之後,糧食有了保障,就繼行兩道進兵攻取并州之策!

「而并州平地狹窄,多處山嶺,正面抗敵須由平處,唯攀山越嶺可建奇功!只是我軍未必擅長山嶺戰,故須先於梁山等處演習之。」

陶侃手捻鬍鬚,不禁微笑起來:「年輕人好大胃口,守之不足,尚欲前出攻敵——果然銳氣迫人。」

裴該歪過頭去問他:「陶君不贊成趁機收取并州么?」

陶侃搖頭道:「若能順利擊敗石虎,且於陣上大殺傷敵,自可轉守為攻,一切都須看戰事發展——樞部預作籌劃,並無不妥。」

裴該點點頭,再度把目光轉向沙盤,緩緩問道:「倘若石虎果然秋收前來犯,關中及二郡糧秣,可資多少將士一月之需啊?」

裴嶷介面道:「遊子遠亦知大戰在即,前輸一萬斛谷入於長安,此外核計各郡國府庫存數,若於秋收前動兵,最多不過資供兩萬正兵遠出。」頓了頓,又補充說:「此亦計算了糧運的沿途損耗;且這兩萬正兵,平陽守軍也包括在內。」

裴該不禁蹙眉道:「如此說來,我只能再遣一萬軍於夏陽待機,隨時增援平陽了……」特么的鬱律真是廢物點心,白白把十數萬牛羊讓給石虎,他倒是吃飽了,我這兒可還餓著肚子哪!

想了一想,轉過頭去對裴嶷說:「可命遊子遠向涼州商借部分糧秣……亦可向漢中周士達借糧,許諾秋收後歸還。」

裴嶷點點頭,隨即問道:「聽聞拓跋的使者,已至長安,可是前來約定今秋夾攻并州之事么?可否請拓跋先期動兵?」

裴該一撇嘴,搖頭道:「拓跋不可恃!」

隨即就把拓跋頭所提供的情報,大致向在座諸人介紹了一番,然後解說道:「既損牛羊十數萬,想必今冬拓跋必受饑饉,故此秋季必將南下,以劫掠新興、太原。且祁氏、賀傉方執政,也亟須一場勝仗來確立其威望。

「只是鬱律此前喪師,敗得實在太慘,拓跋力冏,多半是會多道並出,純以劫掠為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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