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烽火起雲間 第五十五章 創意無限

劉曜惱恨呼延實,本待不納,卻為群臣所阻,丞相劉景也說:「劉粲既死,再無人與今上及雍王相抗衡了。此際正當普赦從逆,收拾人心,則呼延實既然來歸,非但不可拒之城外,反應酬其護送先帝梓宮的功勞。雍王切勿因前事小忿,而失舊臣之心哪。」

劉曜也不愚蠢,只是一時憤恨罷了,聞言乃恭受其教,於是護衛著劉恆,親與百官出城,去恭迎劉聰靈柩。並且拉著呼延實的手,好言撫慰,許以重賞,隨即命他寫信去招降王騰。

即將劉聰棺木迎入城中,不急下葬——按照禮法,起碼要停靈七日,舉辦盛大的葬禮,群臣憑弔,然後才能入土,而劉聰之死,尚不足七日,且未舉行喪事。再者說了,劉聰雖然早早地便開始營建自己的陵寢,偏偏近年來國內物資匱乏,最近一段時間又戰亂頻發,工程早就已經徹底停頓了……

只得在城中尋覓上好棺槨,重新裝飾,先把劉聰的遺體從那口臨時打造的薄棺里移出來。正當暑季,此前安置又很潦草,導致劈開薄棺的時候,一股臭氣直湧出來——估計已然開始腐爛了……只好又取大批香料來,填入棺中,以拖延時間。

可是靈堂還沒立起來呢,就從臨汾傳來急報,說甄隨率領晉軍已然奪佔了聞喜縣,似有急襲平陽之意——這消息自然是喬泰那晚睡下之前發出的,然後他睡至半夜,即為晉兵所圍……

一連數日,各種消息不斷傳來,一會兒好,一會兒壞,胡漢君臣的神經都快給崩斷了,沒有當場便瘋,已屬僥倖。劉曜乃上奏劉恆,說陛下您別擔心,晉人遠來,其數必不甚多,我今收攏劉粲敗軍,尚有五六萬眾可用,憑堅而守,相信平陽城防牢固,晉人必然鎩羽而歸。

但是退下來與親信們商議,大傢伙兒卻都說,甄隨近在河東,故此其來甚速,但若不能將之挫敗於城下,就恐其後洛陽、長安大遣軍來合,到時候平陽就未必好守啦。

只是甄隨惡名素著,目前又未能打探清楚他麾下究竟有多少兵將,是否真能一戰而挫敗之,真是誰都不敢打保票啊。

無奈之下,只得第三次派員北上,再去向石虎請求援兵。

……

再說石虎在晉陽,首先接到王修的急報,說劉曜謀逆,正與天子在平陽城內大戰,目前勝負不明。石虎不禁撇嘴,說:「這般君臣,自尋死路,趙王因何還要恭奉之啊?」

他覺得有機可乘,就打算親自領兵南下,去摻和平陽之亂。參軍徐光開口問道:「將軍此去,不知是相助天子,還是相助雍王哪?」

石虎聞言,不禁微微一愕,反問道:「先生此言,究竟是何意啊?」

徐光乃道:「既雲雍王謀叛,則將軍為皇漢之臣,自當發兵以助天子,討伐雍王,斷無援救雍王之理。然而雍王若敗,天子仍為天子,平陽仍屬劉姓,於將軍不過晉爵加賞而已,有何實利啊?且既無朝命相召,也實不宜輕離防地。

「何如暫作壁上觀,由得二劉相爭。倘若天子勝,雍王喪敗,則皇太子必歸,彼與趙王實有嫌隙,乃可趁機說趙王自立矣。而若雍王勝,豈肯再戴天子?必生篡逆之心,將軍便可大張討逆勤王之旗,南下奪取平陽。且若平陽城內皇帝,不是今上,趙王尚有何理由,仍舊俯首於雍王或其所立傀儡之前哪?」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是煽動石勒稱帝的大好機會,您可千萬別把機會給糟蹋了呀。

石虎聞言,連連點頭,說:「先生所言是也,是我操切了。然而,倘若平陽城中有詔來,命我往救,又當如何?」

徐光笑道:「且看是誰人下詔,誠意如何(這其實是說『價碼如何』),再作區處不遲。」

然後隔了沒兩天,劉虎率部來投,通報了劉聰駕崩的消息。徐光乃對石虎說:「可矣,將軍可急發兵南下。」石虎猶疑道:「天子雖崩,劉粲尚在,難道我要與劉粲合兵,攻伐劉曜不成么?寧負罵名,我亦終不肯與劉粲為伍!」

徐光搖頭道:「皇太子安能成事啊,唯雍王才是大敵,且佔據平陽,若不急滅,必生後患。將軍若能先入平陽,到時候皇太子安敢歸城?予求予取,都在將軍。」

石虎說好,便即召集眾將,計點兵馬物資。

確如裴嶷所料,目前石虎還真拿不出太多兵馬來,主要原因就是太原的晉人多數懷念劉琨——雖說劉琨在時,他們拖拖拉拉的,未必肯於應命——而敵視羯軍;尤其石虎所經城邑,多數放開了大殺大掠,百姓乃多逃躥鄉間,拒塢而守。石虎分遣諸將,四處攻奪塢堡,劫擄民眾、物資,此外還須防範拓跋鮮卑南下,真正能夠用之於外的機動兵力,實在不足。

此前受劉粲之邀,南下護守採桑津,他就僅僅出動一萬餘眾而已,時隔數月,兵馬日盛,糧草卻反倒更加局促了,所以最終僅僅挑選了一萬五千精兵,打算再到中陽去匯合晁贊所部,合併成兩萬人。

不過對於本軍的戰鬥力,石虎還是很有信心的,自恃只要劉曜、劉粲不肯合兵抵敵,單獨哪一家,四五萬大軍都不在話下,我可輕易挫敗之。

但他沒想到,一應出兵的準備工作還沒搞完,就有天使自平陽而來,通報劉恆登基之事,並且封賞石虎,要他南下以援劉曜而敵劉粲。石虎乃問徐光:「劉曜先遣人來,當如何處啊?」徐光笑道:「彼近而皇太子遠,自然其使先至,不為怪也。相信皇太子之使,不日亦當抵達。將軍可佯應之,或可輕鬆誆開平陽城,一舉而擒雍王。」

果然,石虎點兵出城,未及一宿,就接到了劉粲的來使,通報說劉粲已然踐祚了,下詔各地兵馬勤王,討伐叛逆劉曜、劉恆。石虎欣然應命,然後再行一日,又再接到劉曜方面的使者,說劉粲已然掛啦,上黨郡公您可以不必南下了,還請返回晉陽去吧。

石虎勃然大怒道:「方命出師,卻又阻我,是何道理啊?朝令夕改,朝廷威儀何存?我今便率這兩萬眾,親往平陽去覲見新君,並奔先帝之喪,孰雲不可?!」

根本不加理踩,即入中陽,與晁贊會合。

正在跟部屬商議,咱們是打正討逆的旗號去攻伐平陽呢,還是繼續假奉劉恆,藉機誆開平陽城門為好啊?徐光道:「劉粲既死,外無大敵,則將軍率精兵南下,雍王又豈肯開城而納?不如暫駐軍於中陽,急遣使請趙王正位,便可名正言順地攻伐之了。」

石虎搖頭道:「阿叔遠在襄國,使命往來,不知需要多少時日。我固不信劉曜於數月間即可收攏人心,足以敵我,但恐晉人見在河東,倘若趁虛而入,平陽反落晉人手中,那便懊悔無及了。還是先佯奉命,繼續南下,待至平陽城下再觀劉曜動向,以決進退。」

稍稍休歇兩日,便即離開中陽,繼續向南,然後就接到了劉曜的第三撥來使……

石虎先是笑:「劉曜舉措失常,亡無日矣。」隨即皺眉道:「晉人來得倒快。常聞甄隨為晉國第一勇將,惜乎未能相遇,我今即於平陽城下,大挫其銳,倘能生擒或斬殺甄隨,則晉人膽喪,天下可盡歸阿叔所有!」

可是他終究沒有甄隨跑得快,這邊羯軍尚未離開西河郡界,那邊甄隨已抵平陽城下。甄隨也鬼,知道自己帶的兵不多,乃故意多張旌幟,並且挑選出最精銳的兵馬來列在第一排,親自躍馬挺矛,來看城防狀況。

胡人分明已有準備,城門緊閉,將士多上城護守,僅僅正當晉軍的南城,瞧上去就不下三千之眾。

甄隨暗叫一聲苦——這城可不容易攻啊。

不禁暗恨靳准,心說你叛的什麼亂,弒的什麼主啊?若使劉粲和劉曜先打個兩敗俱傷,甚至於把平陽城壁敲得千瘡百孔,那時老爺再來取此城與二劉的人頭,何其便當——大都督就曾經跟我們說起過一個故事,一鳥一蚌相爭,結果被個躲藏在側的漁夫給撿了便宜,全逮回家燉湯了。

那哥兒仨我真是殺得一點兒都不冤!

他還在這裡鬱悶,城上胡人卻只有更感驚駭恐懼,急報劉曜,說晉人來了,其勢不下萬數。劉岳請令,出城與戰,卻被台產、羊彝等人給死死攔住,說如今城內人心未定,軍士疲憊,實在只宜堅守,不宜對陣哪。

其實羊彝基本上已經被嚇破了膽,即在劉曜面前連連搓手,說:「甄隨已至,而上黨公未到,這可如何是好啊?」劉岳冷笑道:「即便石虎將兵來,是與晉人對戰,還是趁機襲奪平陽,恐怕也還在未知之數。」

台產說了,咱們如今欠缺的就是穩定局勢、徐徐積聚的時間,只要給咱們幾個月的時間,以平陽郡的富庶、人口繁密——此前胡人便多次從河南、河內等地擄掠晉人,以充實平陽腹心——大可重整旗鼓,如今則……

「還當謀劃良策,先退晉人,再御羯軍。」

劉曜說我也希望如此啊,但計從何出呢?

羊彝大著膽子建議道:「曩昔勾踐有會稽之恥,漢高有平城之敗,則含羞忍辱,未必不是英雄,卧薪嘗膽,終有重振的一日……」

劉岳說你這都是廢話,以咱們如今的狀況,又能夠拿出什麼條件來換取甄隨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