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矜功六郡良 第二十九章 豪華陣容

焦嵩將會發兵封堵泥水,不使北地軍西進,本在裴該廟算之中。按照計畫,大軍進抵泥水東岸前便當分兵為二,主力西進吸引安定軍,游軍則繞至泥水上遊方向,自安定境外涉渡,然後再南折以兜抄北地郡治臨陘。

北宮純所部「騏驥營」就擔負這一游軍任務——所部盡為騎兵,行動速度很快,可以長途奔襲,以收促不及防之效。

故此北宮純追趕馬蘭羌,直至境外,暫時屯紮於郁郅故壘,以等待南面的消息。等到焦嵩水畔斬使,算是徹底跟北地軍翻了臉,郭默心說時機到啦,如今我大義名分佔得牢牢的,便可一鼓作氣,攻陷安定。於是一方面遣人南下長安,求取對焦嵩的討伐之令,另方面派快馬去通知北宮純,說可以了,你可以動了。

郭默使者抵達長安之時,裴該已然率兵出征,去取始平、扶風了,但他預先也跟梁芬、荀崧等人打過了招呼,故此制書當即頒下,指斥焦嵩七款大罪,命將其擒歸長安下獄。可是當使者打馬揚鞭,趕回泥水東岸的時候,卻發現戰事毫無進展——焦嵩也沒有退,郭默也沒能得渡,仍然隔著泥水遙遙對峙。

為什麼呢,這都好幾天了,北宮純早就應該得信,繞路去襲臨涇了呀,那焦嵩焉有不後退護城,把渡口給讓出來的道理?

郭默也正在鬱悶,他的主力和北宮純「騏驥營」之間相隔不過百里,迅馬馳書,一白晝可至,就他所知,北宮純仍然滯留在郁郅故壘,尚未能夠渡過泥水去。

為什麼呢?裴該等人原本謀劃得好好的,對於各方面的舉動全都預想了對策,但卻沒有料到,「騏驥營」的行動使得原本並不存在於盤面上的一枚棋子摻和了進來……

馬蘭羌勢力很弱,僅僅數千戶而已,勝兵尚不足千,所以在謀算之時,根本就沒把他們當一回事,若能降服最好,否則遠遠逐出境外也便是了。誰想馬蘭羌受北地軍所逼,倉惶逃躥,卻去引來了虛除的人馬。

虛除部游牧的地區,是在故漢上郡西部的奢延澤一帶,虛除權渠統合周邊氐、羌各部,有十數萬帳。當日劉曜退出馮翊郡,行至上郡高奴(後世延安附近)故壘,暫時棲身,他以權渠之子伊余為質,固然不可能逼降權渠,卻可以使得權渠暫且不敢來攻。但俘子之仇、奪軍之恨,虛除權渠又豈能輕易放下?他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劉曜,尋找可乘之機,根本不會關注晉人在南方的內鬥。

然而虛除是一個氐、羌聯合體,盟內各部,未必都肯凜遵權渠之令,再者說了,權渠也未曾嚴令禁止他們,使不得與晉人開戰吧。結果馬蘭羌北遁後,便即找上了向來關係不錯的幾部氐、羌,說:「晉人奪我土地,逐我於北地之外,還則罷了;今窮追不捨,越之境外,分明是欲並襲君等。我等唯同心一意,才可驅逐晉師。」

於是集合了六七千兵馬,浩浩蕩蕩殺向郁郅故壘。北宮純遣劉光率部逆之,連番小勝氐、羌,但氐、羌卻始終逡巡不去,在這種情況下,他又豈敢輕易涉渡泥水啊?泥水渾濁、洶湧,本非輕易可渡,倘若我渡到一半兒的時候,氐、羌突然間掩殺過來,則損傷必重啊。

北宮純遣使向郭默告急,郭默又急又氣,本打算派董彪率「厲風右營」前往相助,可是再一琢磨,董彪這種老實頭,估計搞不定狡猾的氐、羌,只能以力破之,恐怕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且若然戰事拖延,虛除再遣大軍來援,麻煩就大啦。罷了,罷了,還是我親自走這一趟吧。

於是軍中仍然高豎他「雷霆營」的旗幟,使董彪護守營壘,他自己則率半營之眾,北上郁郅故壘。

郭默先派人去通知北宮純,命其廣步偵騎,阻斷戰場,然後才率軍隱秘地進入故壘之中。在與北宮純、羅堯、劉光等人商議過後,郭思道便即吩咐:「君等可渡矣。」

「騏驥營」當即大張旗鼓地削木為筏,急渡泥水,在不遠處游弋的氐、羌雜騎果然趁機洶湧殺來。郭默使士卒皆伏故壘中不動,待等氐、羌騎兵靠近,這才同時揚起旗幟,亂箭齊發。氐、羌大亂,「騏驥營」斷後的羅堯反身趕殺,陣斬敵將七人,才終於將之徹底逼退。

不出郭默所料,來戰的氐、羌也早就快馬急報虛除權渠,請求增援了。然而權渠正在緊盯著劉曜,無心南顧,只派出一名部將,徵召周邊各部五千軍來援,但是吩咐他們:「逐退晉人即可,不可遠追。晉人若主動退去,亦不必與之交戰。」

而等到援軍到來之時,「騏驥營」早就渡過泥水,直奔臨涇去了,郭默也率部退回了泥水東岸,郁郅故壘空無一人。虛除軍只得悻然退去……

計畫就此重新邁上了正軌,「騏驥營」洶湧而至臨涇城下——他們既無攻城的經驗,也缺乏輜重物資,自然不便攻城,只是抄掠四鄉,搜集糧秣而已。裴該早就關照過了,內線作戰,所遭遇的都是我晉子民,不可肆意搶掠、殺戮,否則軍法不饒!北宮純等三將為此都深感束手縛腳,渾身不得勁,但他們初附未久,尚不敢輕易抗命,只得約束士卒:光搶糧食就行了,不得殺人,也不得燒屋。

可是這年月的軍隊,哪有什麼嚴格的紀律性呢?而北宮純等人本非真心遵從軍令,外加申令不嚴,難免還是有不少晉人膏於官軍鋒鍔之上,陳屍騎士馬蹄之下。北宮純被迫下了嚴令,軍中統一口徑,咱們所殺的全都是安定郡兵,並沒有一個平民哪。

其實他們要是實話實說,只要別太過分,裴該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他也知道這年代的軍隊一如盜匪,不易約束,況且「騏驥營」也不是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兵馬。但你們竟然上報說一個平民都未曾殺戮,一座房屋都未曾燒毀?蒙誰哪,誰會信?!三將因此於戰後受到責罰,此乃後話……

「騏驥營」雖未攻城,但這麼一鬧騰,臨涇急報前線,焦嵩坐不住了——他的糧草物資還得靠後方轉運,若為敵軍所斷,豈有勝理啊?被迫放棄了渡口,急急退返守城。其後他也曾多次派兵出城征剿敵騎,但北宮純本著裴該的「十六字真言」,靠著騎兵的機動性屢挫其勢,等到郭默、董彪終於渡過泥水,進抵城下,焦嵩就徹底不敢再出來了。

焦嵩無奈之下,只得一方面諉過於人,斬殺兩名下將,獻出首級,請求郭默退兵——你們不是要去打盧水胡嗎?如今道路通暢了,那就趕緊過去吧,何必要攻我的臨涇城呢?一方面遣使彭夫護,通傳消息,許以重賂,請求盧水胡出兵相助。

對於他前一計,郭默當即將出朝廷的討伐制書來,要焦嵩自縛出城,前往長安伏罪。焦嵩自然不肯,只得嚴守城池。臨涇城防堅固,守兵數量也不少,郭默等人又不擅長攻城,連日難克。

眼瞧著秋收在即,郭默的意思,我就圍著城池,到時候割盡城外新谷,且看你城中的軍心、民心是否搖動。大不了我就圍個倆仨月的,都不必要後方支撐,新谷足夠資供,臨涇早晚必克。但只怕焦嵩去聯絡了盧水胡,到時候彭夫護大軍殺來,難免功虧一簣啊……

為此便命「騏驥營」西出遊弋,探查盧水胡的動向。

然而彭夫護雖然接到了焦嵩來信,卻一時間無心往救,因為此前不久,一支大軍正在其西南方向的略陽境內開始集結……

大軍之主,自然便是隴城的陳安了,他既然得了司馬保的命令,便即招募周邊氐、羌從征,本部兵馬雖然只有千餘,苻洪等已得游遐許諾,若能平滅盧水胡,朝廷必有官職賞賜,因此欣然率師來合。陳安進至略陽郡北部時,又陸續有南安、隴西的氐、羌,以及鮮卑吐谷渾來會,總兵力達到了一萬餘。

不過吐谷渾自己沒來,只命長子吐延和舅父慕利延領兵出征。

這支軍隊雖然種族各異、旗號不同,凝聚力其實很鬆散,但若放在後人眼中,陣容卻算得上是相當豪華了。陳安以晉將身份,身攜南陽王司馬保鈞令,得為統帥,其實他本人的威名也就僅僅盛於一時罷了,不象他身邊——

有未來的吐谷渾河南王吐延,有前秦太祖苻洪,有後秦景元帝姚弋仲,此外苻洪身邊,還有一個胎毛未褪的後涼景昭王呂婆樓……

彭夫護調集兵馬,嚴防西南方向,至於東方的焦嵩——我管他去死啊!

……

裴該在收取三郡,返回長安的時候,安定郡內的戰事尚且順遂,還在原本計畫框架之內。郭默仍在圍困臨涇,梁緯、陸和平定新平郡,足以保障北地軍側翼;陳安統率氐、羌兵馬,尚未與盧水胡正式接戰……

盧水胡實力頗強,遠在雍西各郡國守相之上——否則當日賈疋也不會先與之結盟,繼而又為彭夫護所攻殺了——這一仗在秋收前未必就能打完,可能還要增派後援兵馬,本在裴該預料之中。說實話收取三郡速度之快,反倒出乎了裴該等人意料之外,雖然有天降霖雨,有為了圍城打援而頓兵郿縣城下將近十日,但前後不到一個月,朝廷所可以實際掌控的雍州土地、戶口就增加了將近一倍,已經算是神速了。

因為在原本的計算中,新平兵最難打,恐怕秋收前未必能夠拿下,誰想到前有竺恢兵發美陽,竟被甄隨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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