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格羅瑞亞

騎在馬上的巴金斯比往日沉默許多,就連策馬也有氣無力的。臨到家鄉了,卻離家不久,他並沒有詩人口中那種近鄉情更怯的糾結,也沒有想像中的欣喜。

這一天明明是期待已久的,明明袋底洞的一切都讓他無比懷念,可他現在卻發現自己更捨不得前面大半年所經歷的故事。那是一段只屬於他的故事,矮人和艾恩先生都是這個故事中的角色,而背景則是許多一生都活在平凡中的人無法想像的,壯麗無比,甚至每一個波濤起伏都能讓凡人驚駭,自己卻就這樣走了過來。

那一路的艱辛,那一路的危險,現在都到了結束的時候了。那漫長得彷彿永遠也逃不開的逃亡居然也就這麼消失在背後。那一路靠在樹下圍火歇息的夜晚,那一個個端著木碗站在山崖邊遠眺落日紅霞的黃昏,還有閑聊時各自所說的故事,每個人都唱過的歌,傾訴過的憧憬……

現在都結束了,無一例外,無法避免。

這一路上結識的朋友、經歷的事、看過的風景,都變成了過去。

它們從自己正在經歷的故事變成了長存於自己心底的回憶,就算自己有一天將之傾訴出來,就算有一大群小孩圍在自己身邊用驚嘆憧憬的眼神望著自己,那些沒有經歷過這趟冒險的人也永遠不會明白,永遠無法體會自己這大半年的蛻變,永遠無法感受自己現在的心情。

或許自己永遠也無法再回到那個時候。

想著,巴金斯又嘆了口氣。

「唉!」

儘管走得慢慢悠悠的,但興許是馬兒昨晚吃了個正飽,興許是這段路變得比以往好走了許多,僅僅是下午,天邊還沒渲染上火紅,他就已看到了霍比特屯。

那個小村莊還是和原來一樣,有著連綿小坡的悠然輪廓,即使凜冬也是綠色,只偶爾在小坡的頂上看得到一點點未化的雪。一棟棟小房子錯落的散布著,大多都生長著蔥綠的藤蔓和小草,有些還開著花,懶洋洋的陽光照在上面,恍如隔世。

巴金斯面色複雜,策馬站在樹林中,遠眺霍比特屯,卻沒有上前的意思。

冬日的嚴寒沒影響到村中的花草,這方樹林卻不能避免。許多樹枝都已經禿了,地上落了一地葉子,卻不是童話中的金黃色,而是乾枯了的灰色,騎著馬踩過來能聽見沙沙的枯葉碎裂聲,偶爾一陣微風吹過,還有殘存的葉子飄落。

「沙沙……」

安陽策馬走到了他旁邊,轉頭看著他,臉上掛滿了微笑,說:「還在等什麼呢,巴金斯,這不是你所期待的嗎?你已經到家了。」

巴金斯也看向他,張了張嘴,卻覺得嘴唇有些乾澀,於是他欲言又止,收回目光舔了舔嘴唇,才說:「我現在倒是寧願我一直在冒險的路上,可是我也知道,索林他們已經不需要一個小偷了。他們重建了矮人王國,索林坐上了王位,我沒有辦法再重新開始冒險,我只能回到這個地方。」

「不,巴金斯。」安陽搖了搖頭,「你只是因為離別而不舍悲傷而已,沒有人可以一直冒險,最偉大的冒險家也需要回家,現在你眼前的才是你想要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句:「當然也沒有人希望一直呆在家裡,你需要明白的是,只要你一直保持著這份勇敢,一直記著冒險途中的精彩,永遠不要忘了你在這一路上得到的友情和你所學到的東西,你就隨時能把它撿起來,隨時重新開始一場新的冒險。索林他們依然是你的朋友,你在懷念他們,他們也是,巴林沒說過嗎,孤山的大門將永遠為你而敞開,只要你不嫌路遠的話……」

「艾恩……」巴金斯剛剛吐出這兩個字就閉上了嘴,移開目光。

安陽說得如此輕鬆,可這裡又不是現代化的世界,從夏爾到孤山純粹趕路的時間幾乎要兩個月,別說這一路上的危險了,就光是這個距離便足以成為這個世界的人難以逾越的天塹,幾乎沒人會願意進行這麼長一段距離的跋涉。

一生的波折變化太多了,分離這麼遠幾乎就意味著永隔啊!而且他更想問的是,他們分開後,這一輩子還能再見嗎?

他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他猜,如果他問了,艾恩先生大概會給他一個類似於「我無處不在」、「我會一直看著你」之類的回答,可以說非常適當了,可惜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們的告別,也就在今天。

就在現在。

巴金斯騎著馬往前走了兩步,又拉住韁繩回望回來,看著安陽笑道:「希望你能抽空來袋底洞做客,我知道接下來你會很忙,但我真的很希望我們還能再見。到時候我一定會為你準備很多食物和酒水,只是……可能沒有你給我準備的那麼美味。」

安陽一笑,答道:「我會的。」

巴金斯笑著收回目光,沒有再多說離別傷感的話,彷彿一瞬間已經看開,策馬慢慢走向了那小小的霍比特屯。

這個小村子是如此的小,攏共也沒有多少人家。而且如此簡單,整個夏爾居然只有民兵隊和郵差兩種公共服務,民兵還只能臨時徵召,平常都在務農,郵差也是每年由每家每戶湊錢為他設立薪水。

尤其在見過外面廣闊的大世界後,參與過那場面巨大的戰爭後,更是覺得如此。

可這個小地方卻承載著他大半年以來的絕大多數夢境,承載著他內心所有的安寧與溫暖的情愫,承載著他對家的渴望。

不知不覺的他又加快了速度,既然已經決定不回頭,那便加快往前走吧。淡金色的陽光照耀著他的面容,令他倍感溫暖,身後的草地上拖著他長長的影子,路邊漸漸有熟識的人朝他投來詫異的目光,但相隔大半年,他的變化如此之大,導致以往的鄰居們都不敢相認。

還是巴金斯鼓足勇氣,咧開一抹自信大方的笑,招手朝正在田埂上閑走的一個霍比特人喊道:「早啊諾安·圖克,你不會凜冬還要種麥子吧?」

那名霍比特人手中的煙斗頓時掉進了田裡,他慌忙撿起來,卻見巴金斯已經起碼邁著輕快的步伐往一座小山坡跑去了,留下他獨自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巴金斯,巴金斯家的那……那小子居然回來了?還帶著劍和馬?」

「我的天吶!起源之神保佑!」

他現在的起源之神如今正站在背後一座小山坡的樹林邊緣,淡淡看著巴金斯策馬的背影,良久,直到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常人的視線範圍之內,直到巴金斯走回他的袋底洞放下包裹,站在門口沖他這個方向招了招手,他才微微一笑,驟然消失在這個小小的村落。

巴金斯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找出煙捲和煙斗美美的抽一支,然後端根小板凳坐在院子中曬著已漸漸西下的太陽,回憶如潮水般上涌,他卻只靜靜體會。

很快,他發現了村子的不對。

現在村子中似乎很多人都開始念著「紅日天神」、「起源之神」的名字,並漸漸對之有了一種信仰。雖然很少有人直呼「艾恩·科菲諾里」,但他知道,這些人所信仰的神就是和自己一道前往孤山,後來又送自己回來的艾恩先生,他們甚至才剛剛道別。

還有一些人則依舊堅守著對依露維塔的信仰,甚至鄙視這些輕易改變信仰的人,不過霍比特人的天性也不至於讓他們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最多只是不滿而已。

而與他最息息相關的是,艾恩·科菲諾里下凡化作巫師,幫助世人對抗邪惡的故事似乎已經傳到了這裡,一個霍比特人和十三個矮人是故事中的重要配角。雖然故事中有名字的配角只有如今的山下之王、昔日索爾的孫子索林·橡木盾,可結合他離開的時間,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知道那位霍比特人就是他。

不過……自己似乎多慮了。

巴金斯最熟悉霍比特人的性格了,他們估計不會在意這些,最多一開始的時候好奇一把,之後就會感覺沒什麼特殊的。

不過巴金斯回憶了一遍冒險後,又沉思了一下午,直到落日沉入山下,只留下火紅的光芒染遍天空,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做點什麼來幫助夏爾的人。那麼一場驚人的浩劫馬上就要席捲中土世界,所有王國都自顧不暇,夏爾的居民絕不能毫無反抗之力!

……

酒館的侍應女郎叫做格羅瑞亞,如果要追究姓氏的話,她應該隨父親,叫塞西利亞。可惜父親很早就死了,那時她還很小,對這個生育自己的男人一無所知。

那幾年地里收成格外的好,同村的人好心,便你一把我一把的接濟著十二歲的她和才六歲的弟弟,她也會做點能力範圍之內的農活來保證生活。後來地里收成不再那麼好的時候鄰居們便不再接濟他們,她也已經十六歲了,弟弟十歲,在布里找了個裁縫工作,勉強能養活自己和弟弟。

如此,她依舊對鄰居們心懷感激。

直到上個月弟弟染上了病,高燒不退,一直沒有好轉跡象,對於她們這種毫無存款的家庭而言這簡直就是一場劫難。

於是她辭去了裁縫店的工作,到了躍馬旅店,好心的老闆給她預支了兩個月的工錢,可這些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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