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第七卷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第七卷

舊榜和新榜

我坐在這裡期待,在破碎的舊榜和半寫就的新榜之中。我的時刻何時來到呢?

我下降的時刻,我毀滅的時刻:我願意再走向人類去。

我現在期待著那時刻:最初必是我的時刻的徵兆來到——這徵兆是與鴿子之群同在歡笑的獅子。

同時我自言自語如同閑適的人。沒有人告我以新的事物,所以我對我自己說起我自己。

當我到了人們那裡,我看出他們高踞在古代的傲慢之上,他們都想著他們久已知道了什麼是人類的善和惡。

在他們看來一切關於道德的談論好像是一種古老而陳腐的事情;願意安睡的人,就寢之先講談著善惡。

我攪擾了這種昏睡,當我教人無人知道何為善惡:——

除掉了創造者!

但創造者是創造人類的目標並給大地以意義和未來的人:只有他能建立了善和惡。

我吩咐他們推倒了他們的講壇,一切古代的傲慢所踞坐的交椅;我吩咐他們嘲笑他們的偉大的道德家,他們的聖哲,他們的詩人,他們的救世主。

我吩咐他們嘲笑他們的陰鬱的哲人,嘲笑那些踞坐如黑色幽靈的人,使他們離了生命樹。

我坐在他們的偉人們的墓道上,甚至於在死屍和鷲鳥的旁邊——我嘲笑一切他們的過去,和過去的腐爛而殘敗的光榮。

真的,我如同懺悔的說教者,如同傻子,我暴怒而破壞了一切他們的偉大的和渺小的!他們的至善也如此渺小,極惡也如此渺小!因此我發笑了。

因此我的誕生於山頭的"智慧的渴望",連笑帶吼。真的,一種粗獷的智慧——一種有著猛衝的健翮的渴望。

她常常帶著我飛騰向上,在大笑之中心!於是我扶搖直上,如同沉醉於太陽之歡喜的一枝箭!

我飛到了夢想不到的未來,到藝術家所想像不到的更炎熱的南方;那裡諸神裸體跳舞,以一切的衣飾為可恥。

(我如是以比喻和隱語木訥而言如同詩人:真的,我慚愧於我仍然不能不是一個詩人!)

那裡,在我看來,一切的生成好像是諸神的踏舞,是諸神的嬉戲,世界自由而無限制,一切都歸真返樸。

那裡,好像是無量神祇一種永久的自己解放,和自己歸真;好像是無量神祇的一種可祝福的自己衝突,自己和解,自己再造。

那裡,在我看來,一切的時間,好像是瞬間之可祝福的嘲弄;那裡自由是必然,幸福地戲弄著自由的毒螫。——

那裡,我也發見了我古代的魔鬼和巨敵,那重力之精靈,和他的創造品:強迫和戒律,必須和結果,目的和意志,善和惡。

在那裡,跳舞者能跳舞於它之上,超越於它之外,不是必然的么?在那裡為輕捷為美麗的原故,鼴鼠和蠢拙的侏儒不是必要的嗎?

我也在那裡從大道上拾起了超人這個字,也看出人是必須超越的一種東西。

也看出人是一個橋樑,而不是一個目標,那歡喜於自己的日午和黃昏的人,是把它當作遠到新的曙曉的進程——

歡喜於偉大日午的查拉斯圖拉之道,歡喜於我高懸在人們之上如同紫色晚霞一樣的教言。

真的,我也使他們看見了新的星辰在新的夜裡;在白晝和黑夜和雲影之上我張開了大笑如同五色絢爛的華蓋。

我教他們以我所有的夢想和熱望:將人心中的碎片,和謎,和可怕的偶然組合而為一體:

如同,一個詩人,一個解謎者,一個偶然之救濟者,我教他們創造未來,我教他們在這樣的創造之中救濟了過去。救濟人類的過去,改變了一切"它已如此",直到意志說:

"但我願意它如是!我將願它如是!"

我稱這個救濟:我教他們只是稱這為救濟。

現在我期待著我的救濟——那我可以最後一次走向人們去。

我願意再走向人們去:我將在人們中間沉落和滅亡;我願意給他們以我的最富裕的禮品!

我從下沉的太陽學習了這,那充裕博大的太陽喲!當它沉沒的時候,它從自己的無盡藏傾瀉金光於大海!所以最貧乏的漁人,現在都搖蕩著金槳:從前我看了這,我忍不住喜歡得流淚了。

查拉斯圖拉也將如同太陽一樣的沉落:他現在坐在這裡期待著,在破碎的舊榜和半寫就的新榜中間。

看哪,這裡是一張新榜!但同我持著它到峽谷里,到人類之心的我的弟兄們在何處呢?

我對於遙遠的人們的偉大的愛如是要求:"別姑息你們的鄰人!人是要被超越的一種東西。"

因此你看:有著這多超越之不同的道路和方式!但僅僅一個丑角知道:人也能被躍過!

甚至於在你的鄰人中超越了你自己:有力量奪取的你不當忍受了給予,這便是你的權力!

你對人所做的無人能對你做。看哪,這裡並沒有報酬!

不能命令自己的人不當服從。許多人能命令自己,但於自己服從仍然差得很遠。

高貴靈魂之族類如是願望:他們願意一切不白得,至少是生命。

流氓才願望著白得的生命:在我們則生命已自給,我們永遠想到什麼是我們所能給予的最高的還報!

真的,那是一句高貴的格言:"生命所期許的,我們願意對於生命保持著那期許!"

自己不當在對於快樂沒有貢獻的地方願望著享樂!自己不當願望享樂!

因此尋求享樂和無垢是極可恥的事。兩者都不願被尋求。

自己當有著它們——但自己寧肯尋求罪惡和苦痛!

哦,我的兄弟們喲,頭胎兒子永遠是被犧牲的。現在我們便是頭胎兒子!

我們都在不可視見的聖壇上流血;我們都被燒烤去祭奠古代的偶像。

我們的最優良者仍是年青:這引動了年老者的食指。我們的肉體是溫軟的,我們的皮只是羔羊的皮:我們如何不能引動了古老的偶像崇拜者的饞涎!

這古老的偶像崇拜者,仍然居住於我們自己的心中,他燒烤了我們的最優良者做成他的宴筵。唉,我的兄弟們喲,頭胎之子如何不被犧牲呢!

但我們的同輩如是意欲;並且我愛那些不想望保全自己的人們,我以我的全心的愛去愛那些下降而死滅的人們:因為他們走向著超越。

要真實——少有人能真實!能真實的人仍然不願真實!但至少善人是能真實的。

唷,那些善人們!善人們永不說出真理。因為如是修善便是心中的一種疾患。

那些善人們,他們退讓,他們自己屈服;他們的心複述著自來所說過了的,他們的深處的靈魂服從:但服從的人,並不聽自己!

善人所謂的一切的惡必須匯攏來產出一種真理。哦,我的兄弟們喲,你們的惡足以產出這種真理了嗎?

勇敢的冒險,長久的懷疑,殘酷的否定,厭惡,當機立斷,一切這些都沒有匯攏來!但真理是從這樣的種子產生的!

自來在壞良心的旁邊生長出一切的知識!你們的求知者喲,粉碎,粉碎了這陳舊的榜!

當水面釘了木樁,巨流上搭起了浮橋,這時候,真的,說著"一切在流動"的人,是無人相信的。

甚至於笨漢也反對他。"什麼?"笨漢說,"一切流動嗎?

本樁和浮橋靜靜地在巨流上面呢!"

"在巨流上面一切都是固定的,一切事物之評價,浮橋,概念,一切的善和惡:這些都是固定的!"——

凜冽的冬天到了,巨流凍結了,這時即使最聰明的人也懷疑了。這時說這話的已不單是笨漢了:"萬物不是靜靜地停住嗎?"

"萬物根本是靜靜地停住"——那是一種適用的冬天的教理,一種不生產的時代的善,冬眠者和爐火旁邊的懶漢的優良的慰藉。

"萬木根本是靜靜地停住"——但自來的春風,反對了這種教理。

春風是一隻不知耕犁的牡牛——一隻兇猛的牡牛,一個破壞者,它以它的暴怒的角破烈了冰塊!這冰塊又衝破了浮橋!

哦!我的兄弟們喲,現在看吧,萬物不是在流動了嗎?一切欄板不是落到水裡去了嗎?誰還固持著"善"和"惡"呢?"悲哉我們!快哉我們!春風猛吹著!"我的兄弟們喲,如是宣講遍及一切的大街小巷吧!

有一種古老的迷妄——那名為善和惡。自古以來,這迷妄之軌道,當在預言家和占星家周圍旋轉。

從前的人信仰預言家和占星家;因此人相信"萬物是命定的:你應當,因為你不能不!"

其後人類又懷疑了所有的預言家和占星家;因此他們相信,"萬物是自由的:你能夠,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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