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歷史的殘骸 第一百六十四章 泰山閑話

如果可能,雲琅絕對不願意跟長平起衝突。

如果可能,他寧願做一些讓步,也不願意跟長平起衝突。

大漢以孝治國,雖然不符合雲琅的世界觀,可是,這是大潮流,身在潮流中就只好隨波逐流了。

在大漢國,沒有了孝之名,幹什麼事情都是師出無名的。

當年七王之亂的時候,人家也打著「清君側」的名號進行的,沒有把罪名倒在皇帝頭上。

這一次的事件,很可能是長平做的最後一次努力,最後一次為劉據發聲。

如果效果好,劉據將會繼續安穩的留在太子的位置上,並且清除掉了大部分隱患。

如果效果不好,最壞的結果就是長平一人倒霉罷了。

雲琅甚至覺得,長平之所以對曹氏,雲氏下手,目的恐怕也不是為了那點勢力,應該有更深層的含義。

之所以會對曹氏,雲氏下手,最大的可能性不是侵佔,而是割裂!

自從知道長平對雲氏下手之後,雲琅就覺得長平這一次好像不想活了,是在安排後事。

尤其是發現衛青得了重病之後,雲琅就徹底明白了長平的心思。

這個倔強的大漢長公主有了殉葬的想法!

雲琅的腦子裡在跑馬,身邊的蘇稚卻睡得如同小豬一般,打著輕快的小呼嚕,只要丈夫在身邊,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在乎的。

把蘇稚纏在他腰上的腿拿下來歸置好,雲琅起身披上衣裳離開了帳篷。

夜深露重,秋蟬的聲音低沉而哀怨。

曹襄的營地就在雲氏營地的邊上,即便是深夜那裡也是燈火通明。

曹襄在默默地飲酒,七八個嬌媚的歌姬在無聲的跳舞,從她們被露水打濕的裙角來看,已經跳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見雲琅過來了,曹襄丟給他一壺酒,雲琅喝了一大口,坐在曹襄身邊道:「放棄吧!」

曹襄抬起頭,他的雙眸被跳躍的火光映照的一片通紅,瞳孔中甚至有兩團火焰在跳動。

「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祖宗的陵寢總要保全吧?」

「沒人要你曹氏祖墳,你要是繼續抵抗下去,母親就會死的很快。這一次,她是在用命逼你,你除了投降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走。」

曹襄嘲諷的道:「你放心,母親是練武之人,我死掉了,她都會活的很好。」

「如果是自殺呢?」

曹襄笑道:「有人會自殺,唯獨不會出現在母親身上。」

「要是真的呢?」

曹襄瞅著雲琅的眼睛道:「如果她真的準備這樣做,我後退一步又如何?」

雲琅一口氣把黑陶罐子裡面的酒喝光,把罐子丟到遠處道:「她快要死了。如果你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她死,那就退讓一步。」

「為了劉據?」曹襄毫不掩飾話語中的嘲諷之意。

「為了大司馬……」

「母親為什麼不能為我付出這麼多呢?我是她親生的兒子,應該是她最親近的人。」

聽曹襄這樣說,雲琅無聲的笑了一下,靠著曹襄坐了下來,拍著他的膝蓋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有一種毛病,叫做——親近傷害綜合症?」

曹襄抽抽鼻子道:「是一種病嗎?」

雲琅點頭道:「沒錯,是一種病,這種病主要表現在,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被她忽視。她覺得自己最親近的人,一定是最了解她,最理解她的人,所以啊,她就不在乎親近之人的感受,反正你能理解是吧?」

曹襄點頭道:「這種病我舅舅也有……唉,這是劉氏的遺傳病症,無藥可救是吧?」

「你舅舅可不是這種病的患者,他眼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親近之人,你可以把他看成是這座泰山,也可以把他看成一條大河,反正你不能把他看作是一個人。他知道自己姐姐要幹什麼,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依舊抱著手在一邊看,在他眼中,放任自己的姐姐肆意胡為不管,就是對她最大的恩賜。你如果再守著平陽縣不願意交出去,母親在這段時間裡犯下的錯誤就得不到赦免。下場是什麼你清楚。」

曹襄笑了一下,揮揮手,那些已經疲憊至極的歌姬們就迅速退下了。

沒有這種默片一樣的舞蹈打擾,雲琅就把注意力放在噼里啪啦作響的火堆上,酒喝完了,就抱著膝蓋來回搖晃,等待曹襄作出應答。

「不!」

曹襄把酒罈子丟進了火堆,原本平安燃燒的火堆一下子就冒起無數的火星,雲琅不得不連連後退。

「平安縣的事情也由我來做主!」

曹襄站起身子對雲琅輕描淡寫的道。

雲琅道:「好啊,我只是說了一下我的想法,你要是有別的想法儘管去做,反正我們哥幾個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既然有想法,做就是了。不過啊,別傷害母親!」

曹襄冷冰冰的道:「不傷害,了不起沒了長公主頭銜,沒了公主名分,以後我養她就是了,權勢,財物一樣不缺。你跟我舅舅的鬥爭失敗了,那就換我來,我也想硬氣一次!」

「穿軟甲去!」

曹襄瞪著雲琅道:「這不好笑。」

雲琅攤開手道:「我沒有開玩笑,我之所以沒有挨揍,是因為我慫了,但願你能撐到底。」

「我已經長大了,他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待我。」

「你可能對你舅舅的看法出現了誤差,他才不在乎你的想法呢,對他來說,我們是他的晚輩,不會給你臉面的。」

「總要試試……」

雲琅笑了,拍拍曹襄的肩膀道:「前兩天我這麼說的時候你還在笑話我,今天我是不是也可以笑話你?」

曹襄認真的搖搖頭道:「你忘記了我們兄弟也不是弱者,我們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雲琅笑了,抱了一下可憐的曹襄,就會去睡覺了,天寒地凍的,抱著溫香軟玉的蘇稚要比跟曹襄一起喝冷風要好的多。

天亮之後,大隊人馬繼續沿著山澗前行,泰山周邊的山都不是很高大,只是長滿了青松翠柏,古意盎然。

不時地有虎嘯從山林里傳來,卻看不見老虎的影子,能聽見猿啼,一樣看不見猿猴的模樣。

不論是虎嘯,還是猿啼,都是對入侵者發出的警告。

劉徹自喻為龍,自然不在意什麼老虎跟猴子,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在山澗穿行,只苦了霍去病。

秋日的泰山上滿是落葉,加上連續十餘天曝晒,只要有心人在山裡放一把火,皇帝的這支隊伍就會變成博望坡上的曹仁,赤壁之地的曹操。

所以,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沿著兩邊的山脊搜索前進。

不大功夫,老虎的虎嘯聽不見了,猿啼也迅速的消失了,霍去病騎著烏騅馬守在皇帝鑾駕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趴在車窗上的皇帝聊天。

「如果此時我們遇到火攻,你怎麼辦?」

「迅速切割出一片空地,在水源地邊上為陛下營造營寨,等火勢變小。」

「如果沒有水源地呢?」

「立即屠殺隊伍中的無用之牲畜,用它們的血為陛下澆灌出一片濕潤之地。」

「如果這把火是雲琅放的呢?」

「陛下,雲琅就在您的車駕後邊……」

「朕是說假如。」

「假如是雲琅放的火,我們沒有人能活著出山。」

「為什麼?」

「雲琅作戰從不以勇猛為先,他總是在計算得失,如果勝算不超過八成,他就不會做任何冒險的舉動。而且,雲琅軍中有一種東西叫做猛火油,這東西用水撲不滅,只會助長火勢。」

劉徹回頭瞅瞅乖巧的坐在鑾駕角落裡的雲哲道:「你怕不怕被你耶耶燒死?」

雲哲搖搖頭道:「我耶耶不會燒死我的。」

劉徹笑道:「你這孩子真是無趣,朕是說假如。」

雲哲認真的回答道:「如果我耶耶一定要舉火燒山,他一定會給安排好一條逃生之路的。陛下可以跟著走出火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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