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王子養成記 第62章 風樣憂傷的國度

在許多人的印象里,愛爾蘭與「共和軍」、「爆炸案」聯繫在一起,而在夏樹的腦海中,愛爾蘭的第一關聯是突石嶙峋、風吹草動的陡峭海崖,荒蕪中有種倔強的生命力——那是孩童時期就從電視屏幕上獲得的感官印象。

科克的海岸既不陡峭也不荒蕪,在這裡,墨綠色的沿海植被、碧藍色的海水與蔚藍色的天空形成了一副獨特的畫卷,不乏船隻往來的港口安寧祥和,與泰晤士的繁忙喧囂有著鮮明的對比,而港口附近的山坡上矗立著一座座外形別緻的石頭城堡,單調或飽滿的輪廓是不同建造年代的顯著區分。在夏樹看來,它就像是宮崎駿動畫中的海濱街鎮,以簡單的線條和色彩勾勒出內涵豐富的美麗世界,且給人以溫馨的親切感。

熱情邀請海軍學員們登岸做客的德國商人名叫漢克。菲特萊斯,現年55歲,是科克的德國商會主席,而這個商會一共才七家商戶,經營著規模不大的工廠、作坊,菲特萊斯家族在這裡擁有一家旅館、一間咖啡館,還兼營著一些貿易進出口業務,算是實力最雄厚的。半個世紀之前,他跟隨父親從荷爾施泰因遷居於此,那時候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地區相當于丹麥和德國之間的阿爾薩斯·洛林,兩國先後圍繞這一地區打了兩場戰爭,直至1867年成為普魯士的一個行省,1871年又跟著併入了統一的德意志帝國。為此,菲特萊斯的國籍三度變更,而儘管長期僑居海外,他那日耳曼式的民族情感只增不減,並且為德意志帝國蒸蒸日上的國力感到由衷的驕傲。正因如此,夏樹和海軍學員們在菲特萊斯旅館找到了家的溫馨,他們舒服地把自己收拾乾淨,與菲特萊斯及其家人還有當地的德國僑民愉快聊天,航程中的意外插曲成就了一段輕鬆愉快的歡樂時光。

菲特萊斯的孫女凱莉是個年輕漂亮的金髮姑娘,她迅速成為海軍學員們追捧的對象,而在得知夏樹和克里斯蒂安的王子身份後,她對兩人的殷勤和主動簡直讓同伴們嫉妒。儘管對一場露水情緣不感興趣,但夏樹也漸漸感覺到了,在瑞典的奇異經歷喚醒了埋藏心底的情慾。見到擁有漂亮臉蛋和勁爆身材的姑娘,他很難再像從前那樣心如止水,而王子的身份又使得他比常人更容易得到異性的青睞,青春期的煩惱隨之而來。

與其他學員純登岸度假的休閑心態不同,夏樹因與約翰·霍蘭有著在愛爾蘭投資建立船廠的約定,對這塊地理位置和政治氛圍獨特的「是非之地」有著格外的關注。鑒於「夏洛特」號的停靠維修和船員們登岸訪問皆獲港口當局的批准,當地愛爾蘭人也不像英倫本島居民那樣抵觸德國人,午飯之後,他獨自在菲特萊斯旅館門前的街道上漫步。

在這還算熱鬧的街區,警察的身影很容易被找到,他們的制服跟倫敦街頭的警察屬於相同的體系,只是外套和襯衫既不筆挺,神情姿態也沒有首都警察那樣嚴肅刻板,他們背著手曬著太陽,彼此閑聊說笑很是自在。

走到一個街口,夏樹注意到斜對面的街角有個穿背帶褲、戴鴨舌帽的青年躲躲閃閃地給行人發傳單,有些路人刻意避開,也有些人接過傳單後迅速揣進口袋。夏樹正想走過去拿一張看看究竟,卻瞥見兩名警察沿街走來,年輕小夥子靈巧地跑進巷子里,警察們只是象徵性地追了幾步。見夏樹一直在朝這邊張望,身上又穿著德國海軍學員的衣裝,他們很是好奇地走過來,將他上下打量一遍,並用英語問說:「德國海員?」

作為一個合法的入境者,夏樹不慌不忙地回答:「是德國海軍學員,我們的訓練艦在港口維修,而我們獲准登岸兩天。」

「喔,偉大的德國海軍。」高個子警察的語氣不像是尖酸的嘲諷或惡毒的抨擊,而是一種詼諧的調侃。

夏樹毫無意味地笑了笑,正準備轉身離開,矮個子警察提醒道:「嘿,德國先生,聽我說,不管你們是出於什麼目的在此停留,建議你們不要與那些反政府分子有任何形式的接觸,否則我們有權對你們進行扣留審查,如果因此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糾紛,我們只能深表遺憾。」

像是表演雙簧一般,高個子警察緊跟著說:「如果你只是隨便走走,那麼遠離椿樹街,遠離藍心咖啡館。」

雖然沒有受到警察的糾纏,但夏樹感覺自己這身海軍學員制服已經成了他們格外關注的對象,因而很快回到了菲特萊斯旅館。其他學員們有的在房間里睡午覺,有的在餐廳里打牌,還有幾個正殷勤地幫著凱莉打掃衛生。在回房間的走廊上,夏樹遇見了菲特萊斯先生的小兒子萊奧,一個三十好幾的單身漢。他的打扮很紳士,隨身攜帶一根筆直細長的褐色木手杖,笑容輕挑、眼神狡黠。見萊奧的身材跟自己差不多,夏樹靈機一動,問他能否暫借自己一身行頭。

萊奧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把夏樹帶到自己的房間,爽快地打開衣櫃門,裡面的服飾琳琅滿目,估計能讓很多演員自嘆不如。夏樹挑了套不起眼的格子西裝,又要了頂棕色的帽子,萊奧撇著嘴看他選好,倒也沒有發表什麼著裝建議。

回到房間,夏樹洗了個澡,舒舒服服地打了個盹,又在桌前給露易絲和夏洛特各寫了一封明信片,快到黃昏的時候,他才穿著從萊奧那裡借來的衣服出了門,然後從一個貌似敦厚的大叔口中得知了去椿樹街的路。拐過兩個巷口,夏樹來到了這條古樸短小的街巷,街邊看不到一棵椿樹,倒是有幾顆蠻高大的蘋果樹。沿街橫杆上的店鋪招牌沒有一個寫著「藍心咖啡館」,跟在幾個工人模樣的年輕人後面,夏樹很快找到了一扇不起眼的門,門楣上有個藍色的心形標誌。不過,一個粗壯的漢子擋住了他邁過門檻的腳步。

「嘿,陌生人,這裡不對外營業。」他瓮聲瓮氣地說。

「嗯哼,我看起來像個便衣警察?」

夏樹試圖用這幽默的語氣化解尷尬,但這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壯漢雙手抱於胸前,冷冰冰的目光也讓夏樹慎重考慮賄賂手段可能造成的反作用,就在這時,一個細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嘿,羅比,瞧瞧你把誰拒之門外了!這可是我們的貴客啊!」

夏樹轉頭一看,居然是萊奧。

「我就猜到了你要來這裡,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萊奧笑嘻嘻地走到夏樹身旁,看壯漢一言不發地讓開路,這傢伙絕不是普通角色。

從古怪的側門走進藍心咖啡館,夏樹發覺到這裡的環境擺設跟大眾化的咖啡館沒有任何區別。因為是下班時間,有一多半的座位已經坐了人,空氣中瀰漫著廉價咖啡和麵包的香氣。萊奧將他帶到了一個有臨海窗戶的包間,向侍者要了兩杯雪利酒,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王子殿下看來對愛爾蘭人民反抗英格蘭統治的神聖事業很感興趣?」

夏樹淡然一笑:「如果我說這是一種敬重勇者的情感,你是否會覺得我虛偽做作?」

「不,當然不。」萊奧很乾脆地回答道,「別忘了,我是德國人,而不是愛爾蘭人。」

「愛爾蘭人遲早會得到應有的獨立和自由,這跟德國與英國的對立競爭關係沒有必然的關聯。」夏樹說,「但這條道路註定充滿艱辛,需要無數的先驅英勇獻身。」

萊奧沒有接話,等侍者從來開胃酒,他舉杯道:「敬勇敢無畏的愛爾蘭人。」

因為在卡爾斯克魯納遭遇過迷香陷阱,夏樹在這種陌生場合不得不提高警惕,他輕啜一口,並借著用餐巾抹嘴唇的動作將酒吐掉。

萊奧似乎看出了這一點,他笑道:「他們並不覺得綁架一位德國王子可以爭取到什麼。同時,他們也不覺得祈求別人憐憫能夠換來自由。」

這話讓夏樹稍稍放下了戒心:「他們需要朋友,真心幫助他們的朋友。」

「他們習慣了孤獨。」說這話時,萊奧是面帶敬佩之意的。

「菲特萊斯先生知道你的這種政治傾向么?」夏樹問。

「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他既不贊同,也不反對,是個善意的旁觀者。」萊奧很坦然地評價道。

夏樹又問:「那麼,你通常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支持他們?資金,人際關係,還是其他途徑?」

萊奧獨自喝了口酒:「其實我也只是個善意的旁觀者,所提供的幫助微乎其微。」

夏樹琢磨著話中的內涵。

「聽說來了位特殊的朋友。」一個稍顯沙啞的聲音從包廂門口傳來,夏樹抬頭一看,來者是個衣著得體的中年人,他中庭豐潤、面相和善,像是事業有成的資本家而不是個危險的反政府分子。

「冒昧地向您介紹。」萊奧起身對夏樹說,「這位是吉布森先生,我常在這裡賒賬,吉布森先生人很好,從不算我利息,也不會因為我連續兩個月沒付帳而把我趕出門去,認識這樣一位胸懷寬廣的朋友絕不會有壞處。」

這種浮誇的幽默消除了兩人因身份帶來的尷尬。夏樹起身與中年人握了手,然後三人分別坐下。

「早聞殿下是霍亨索倫家族的天才,在快艇領域的革命性設計正在改變傳統的海洋格局,今日得以一見,真是榮幸之至!」

面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