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縣學風雲會 第九十七章 新來的高縣令

「朱樓是我們朱家的正店酒樓,一共有七座,最大的一座在京城,就在潘樓街上。」

朱佩一邊給范寧介紹,一邊帶著他向酒樓內走去。

酒樓內人聲鼎沸,賓客滿堂,不斷有人高喊:「酒保,再來一壺太湖燒!」

「好咧!客官稍候,馬上就來。」

十幾名酒保上上下下奔跑,忙得腳下生風。

掌柜看見了朱佩,連忙迎了上來,「小官人,老爺在三樓東廳!」

「知道了,你去忙吧!」

朱佩帶著范寧向三樓走去,二樓也是大堂,同樣座無虛席。

三樓是八間雅室,東廳就是正東面的一間雅室。

「後面還有幾間獨院,但風景沒有這邊三樓好。」

正說著,只見朱元豐從三樓跑下來,他滿臉紅光,一把抓住范寧笑道:「還是佩兒給力,終於把你請出來了。」

「大官人生意興隆啊!」

「還不是因為你嗎?」

朱元豐笑眯眯道:「沒有你的獨門絕技,怎麼能有這麼大的轟動?」

范寧微微笑道:「獨門絕技雖然好,怎麼也不如老爺子的廣告做得好?」

范寧倒沒有誇張,如果是小酒館得到蒸餾技術,最多也就是附近幾條街道有點名氣。

但朱家就不一樣了,他們有雄厚的資金和實力,加上本身名氣就大,很快就能迅速傳開,甚至進了皇宮,擺進天子的御膳中,引起京城人的狂熱追捧也就順理成章。

「說得好!」

朱元豐哈哈大笑,「不愧是縣士第一,隨便一句話就說到我心坎上去了。」

朱佩小聲嘟囔一句,「一老一小,兩個都是馬屁精!」

范寧裝作沒聽見,跟著朱元豐上了樓,走進東廳,只見房間內雕花砌玉,裝飾得花團錦簇,一張楠木大屏風將寬大的房間一隔為二。

外面站著兩名手執琵琶的樂妓,頭梳高髻,身穿彩裙,眉眼畫得很精緻,俏顏粉白勝雪。

這時,從屏風裡面轉出兩名中年男子,都穿著青緞襕袍,頭戴紗帽,其中一名長臉的中年男子,范寧在最後一場縣士選拔賽時見過,正是吳縣縣丞楊涵。

而另一人他沒見過,范寧迅速瞥了他一眼,只見他年約五十歲左右,頭髮已花白,長了一張苦瓜臉,眼角布滿皺紋,雙眉下垂,顯得有點愁眉苦臉,極像一個落魄的老年書生。

楊涵見到范寧,連笑呵呵道:「范少郎,我們好久不見了!」

范寧連忙行禮,「學生參見楊縣丞!」

這時,朱元豐又拉過范寧,給旁邊的男子介紹道:「高縣令,這位就是我剛才說起的范寧,今年的縣士魁首,很厲害的神童!」

『高縣令!』

范寧心中一動,『這位老書生居然是縣令,是哪裡的縣令?長洲縣,不對,長洲是王縣令,難道李雲調走了,這位是新來的吳縣縣令?』

高縣令在朱元豐面前顯得有點唯唯諾諾,生怕自己說錯話,只是略略向范寧點點頭。

朱元豐看在眼裡,心中有點不滿,又加重語氣道:「高縣令有所不知,這位范少郎很有人緣,不僅我兄長非常器重他,而且我母親也很喜歡他,昨天還在念叨,哪個范少郎怎麼好久不來了?」

朱元豐這樣一說,高縣令立刻心領神會,他眼睛一亮,精神振作,一張苦臉就像剛剛沸騰的水,迅速變得熱情起來。

他握住范寧的手久久不放,「我剛剛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童子試的縣士第一,我誤會了,哎呀!范少郎一表人才,少年有為,是我們吳縣的希望啊!」

范寧寧可高縣令剛才冷淡一點的模樣,這一熱情起來,酸味四溢,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兩名縣官熱情地請范寧就坐,朱佩卻有點埋怨三祖父,「老爺子,你怎麼把兩尊泥菩薩請來了?」

朱元豐小聲道:「所以我叫你別來,你自己非要跟來,今天就是給高縣令接風,我介紹范少郎給他認識認識。」

朱佩嘟囔道:「和兩個老猴子一起吃飯,難受死了,早知道我不來了。」

無奈,她也只得坐在三祖父旁邊。

楊涵認識她,但高縣令卻不認識,楊涵低聲給他介紹一下。

高縣令聽說這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居然是審官院朱侍郎的女兒,朱縣公的嫡孫女,他頓時肅然起敬,起身恭敬行禮道:「恕高某眼拙,不知道是朱小官人,請小官人見諒!」

朱佩一皺眉,「老爺子別這樣客氣,我不習慣!」

高縣令連忙呵呵笑道:「好!好!好!聽小官人的,我們隨意。」

高縣令覺得還不夠表現自己誠意,又提起酒壺要給朱佩斟酒。

朱元豐從他手中奪過酒壺,笑道:「高縣令今天是主賓,按規矩,主賓不斟酒,只喝酒,我是主陪,自己是我來給大家斟酒。」

朱元豐先給高縣令斟滿一杯酒,對范寧微微笑道:「這位高縣令考了二十幾年的科舉,恆心持久,終於大器晚成,是讀書人的楷模,范少郎要向他學習啊!」

范寧心中暗道,『難怪一臉落魄老文人的模樣。』

他嘴上卻恭維,「恆心持久,真不容易啊!」

高縣令臉一紅,「大官人在笑話我呢!我二十歲中舉人,連續進京趕考八次,慶曆五年才中了進士,實在太愚鈍了!」

朱元豐給眾人滿了酒,呵呵一笑,「有志者,事竟成,來!我們敬高縣令一杯,歡迎高縣令成為我們吳縣的父母官。」

眾人站起身,端起酒杯,朱佩卻輕輕踢了范寧一腳,瞪他一眼,看了看桌面。

范寧這才發現他面前有兩個杯子,一個杯子是酒,另一個杯子黃澄澄的,估計是蜂蜜水。

結果他端錯酒杯,被朱佩發現了。

楊縣令十分機靈,他也看出范寧拿錯了杯子,便笑道:「范少郎喝酒是違反縣學校規的,要換一個杯子。」

范寧這才放下酒杯,端起了蜂蜜水。

眾人一飲而盡。

高縣令被烈酒一衝,劇烈咳嗽起來,半晌才道:「這就是太湖燒嗎?名副其實啊!就像燒喉嚨一樣,好酒!好酒!真是痛快之極!」

「高縣令喜歡的話,今天就一醉方休!」

朱元豐又對外面樂妓使個眼色,片刻,悠揚的琵琶聲彈起,另一名樂妓清麗婉轉地唱起了時下流行的小曲。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

……

「范少郎在縣學的哪個書院?」縣丞楊涵笑問道。

他這一問,范寧忽然想起了他侄子楊度,叔侄二人長得真像。

「學生在鹿鳴書院!」

楊涵捋須笑道:「不錯,是跟趙學政讀書,我有個侄子也縣學,和你一樣是新生,不過他是跟張教授讀書,你們認識嗎?」

范寧想了想,回答道:「學生和他打過一次交道。」

楊涵感覺到范寧回答很謹慎,他便笑了笑,不再說話。

高縣令一邊喝酒,一邊不露聲色地觀察范寧,他半眯著眼,一雙小眼睛裡閃爍著精明的亮光。

他四十五歲才中進士,深知得官不易,各種場合他都謹言慎行,不會輕易表態。

今天是朱家給他擺酒接風,卻把一個不相干的少年請來,讓他有點奇怪。

高縣令想起了自己家鄉的豪門沈家,沈家也是著力培養神童和優秀士子,這些優秀士子後來考中進士,有了成就,沈家也得到了極大的回報。

很可能朱家也是在全力培養這個范寧。

這一刻,高縣令對范寧有了濃厚的興趣,這孩子居然是縣士第一。

「范少郎,不如我考考你吧!」

喝了兩杯酒,高縣令也稍微活躍起來,他笑眯眯對范寧道。

朱佩在范寧耳邊低語道:「不要擔心,這個縣令是我二祖父的門生!」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個高縣令是朱家調到吳縣的。

范寧便微微笑道:「前輩指教,是范寧的榮幸!」

高縣令捋須想了想道:「酒桌上須說個有趣的,不如我們對個對子!」

朱佩拍手笑道:「我最喜歡對聯,我也參加!」

高縣令呵呵一笑,「好吧!朱小官人先來。」

他略一沉思便道:「松柏老而健。」

朱佩想想笑道:「我對芝蘭清且香!」

「好!」眾人都鼓起掌來。

高縣令又笑道:「舉頭望明月。」

朱佩一下子卡住了,半天想不出來,范寧微微笑道:「倚樹聽流泉!」

朱佩氣得一跺腳,「我又不是不會,誰讓你多事!」

她氣鼓鼓道:「我對俯首思故鄉。」

高縣令看了范寧一眼,笑道:「落花掃仍合。」

范寧脫口而出,「叢花摘復生!」

「聚來千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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