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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窖深處的屍體復活後必定羸弱無比

科學、病毒還有錢,都是沒有國界的

羅緯芝用手摸了一下胸前的海盜項鏈,當然不能是親觸皮膚的摸法,隔著厚厚的防化服。只能用力向下按壓,感覺到它尖銳的外緣和輕微的凸起。

疼痛提醒她有責任把這件事情搞清楚。必須搞清楚——倒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在這冰窟深處,真的有人復活。如果是後者,更是極為寶貴的醫學資料。至於危險,羅緯芝不相信鬼魂,而且她親身經歷過那種瀕死的無力感,就算是有什麼病人緩過神來,在這個冰雪世界裡,沒吃沒喝的,絕對不堪一擊。也許「它」,現在準確地要說是「他」或「她」了,正等待自己的解救呢。這樣想著,羅緯芝順著剛才聽到音響的方向,掉頭向酒窖的另外一個方向竭儘可能輕捷地走去。

人們通常形容寂靜的時刻,會用一個詞,叫作——「死一樣的寂靜」。當你真正進入了毫無生機的屍體庫,你才知道,死亡並不寂靜。巷道兩側,到處是透明的白色屍袋,它們從不同的角度反射著昏暗的燈光,像是結了冰的嶙峋山岩。製冷設備在看不到的地方,噴吐著冷氣,冷氣在屍體袋間穿行時,發出尖細的呼嘯聲,好像罡風經過峽谷。羅緯芝提著氣,盡量把腳步放到最輕最緩。花冠病毒的復活者,一定羸弱無比搖搖欲墜,她要最大限度地保護他或她。

很快,她在一處角落裡,發現見稜見角的屍體袋的確被翻動過了,而移動這袋子的人肯定不是她。她記得很清楚,根本未曾來過這趟屍體甬道。而且被移動的不只是一個屍袋,而是多個袋子。它們潦草地歪斜著,而且並沒有封嚴拉鎖,敞著口。難道,有多個死人在這慘淡陰森的地方,整體復活了嗎?

寒冰如鐵,時間凝固。

這時,她突然看到一個與眾不同的屍體。它蜷縮在屍袋的犄角旮旯處,傾斜著,看不清全貌。僅憑露出的一小部分,它身上的顏色和別的屍體明顯不同,不是藍白條紋相見的病號服顏色,而是呈杏黃色。羅緯芝汗毛豎立,不敢驚動,趕快看了一下這個區域的標牌,記下了方位,拔腿就走。她要到外面去,暖一暖緩一緩,然後叫人一同進入屍體庫,搞清這具怪異的屍身,倒底是怎麼回事。

羅緯芝轉過身,慢慢向酒窖開口處走去。不是她不想奔跑,而是這身衣服太沉重,完全跑不起來。正當她艱辛無比地將要走出這個區域時,又聽到身後有節奏的腳步聲。她非常不喜歡在這緊要時刻,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比如耳朵,跳出來同整個神經系統搗亂,製造出詭異的聲響嚇人。此刻體力和耐力都到了極限,再也經不起些微恐嚇。她堅決不回頭,絕不向自己的幻聽投降。她恨不能劈面給自己一個耳光,讓火辣辣的痛,把自己從無事生非中拽回。但隔著厚厚的防化服,估計這一掌的力度只是撲撲作響,並無實際的效能。就在她琢磨著還有什麼法子把自己從無窮無盡的幻覺中拯救出來的時候,她感到有一隻巨大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肩上。

她抽動臉上僵硬的肌肉,想做出嘻皮笑臉的表情,算是給自己一個安慰。不過在這種地方,所有的笑容不論出發點是怎樣的,都在一秒鐘內迅即凍結為冷笑。她相信這肩上的一掌,是皮膚的幻觸覺。在這個寂靜冷酷的世界裡,什麼樣的幻覺都有可能發生。然而肩上那一掌的壓力在不斷增強,居然有些疼痛感了。羅緯芝忿忿然了,為了讓自己不要再這樣一驚一吒的,她慢慢地回過頭去。期待用眼睛的親見,擊碎耳朵的幻覺。待戴著頭盔的沉重頭顱徹底彎轉後,她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一個人,穿著防化服裝,站在身後,如同鏡面的反射。她悲哀地想,完了,現在不但是幻聽幻觸,雙眼也背叛了自己,乾脆出現了幻視。

也許,這是神經系統即將崩潰的先兆?冷汗如漿。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會不會在下一分鐘轟然倒地?那可就懸了。

羅緯芝下意識地把手指放在了報警器上。

就在她十分合理地解釋了這一切,以為天下太平的時候,那個鏡面一樣反射著她形象的人說:「不要按報警器。羅緯芝!」

一個男人!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羅緯芝期待這一次是自己的幻聽。在這裡,任何幻覺都比真實地出現一個活人,要可愛多了。但她必須承認,這一次肯定不是幻聽幻視幻觸覺中的任何一種或是它們疊加的總和,而是一個真實的男人慢慢地從自己肩頭,放下了他的手。

一個活著的男人,在這慘絕人寰暗無天日的屍體窖里。

他也身穿防化服,所以在第一時間,羅緯芝以為他和自己是一模一樣的。但細看之下可以發現,那人穿的是綴有外文徽標的防化服,顏色略淺。和自己的國產防化服大體相似,細節有所不同。

還沒等羅緯芝懷疑對方是一個外國人,那人就用純粹的中國口音和叫出羅緯芝的名字,證明他是個中國人,而且認識羅緯芝。

羅緯芝問:「你是誰?」她的聲音在屍體窖光滑已極的穹隆及四壁,發生了多次折返,引起強烈的共鳴:「你你你——是是是——誰誰誰……」她的顫抖,也明顯地被放大。

「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那人說。似乎還送上了一個輕淺的微笑。

羅緯芝牙齒格格作響,堅持問:「你是誰?」

那人回答:「你永遠不會知道。」

極度的嚴寒讓羅緯芝的腦細胞黏成了坨,此人的聲音經過防化設備的過濾和周圍的迴音震蕩,顯得很不真實。

羅緯芝說:「你來幹什麼?」

那人像迴音壁:「你來幹什麼?」

羅緯芝想到自己並不是偷偷摸摸而來,而且她手邊就放著取標本的器皿,撒謊沒必要且矇混不過去,就正面回答:「取樣本。」

那人立刻回答:「我也是。」

毒株樣本現在是高度機密,這人身穿國外的防化服,可見有備而來且早有預謀。他是為哪些人獲取毒株?羅緯芝說:「我為中國而來。你呢?」

那人在面具後面可能笑了,羅緯芝無法確定。他說:「我為了錢。」

羅緯芝說:「你怎麼進來的?」這時她想起了韓工程師執拗的勸阻。看來這人在她之前,就通過韓工程師,先期進入了屍體庫。

外國防化人好像猜到了羅緯芝的疑問,說:「錢是目的,也是鑰匙。我進來的時候,並不知道你會來。你進來之後,還真把我嚇得不輕。所以,我佩服你的勇敢。我很想咱們就這樣井水不犯河水,沒想到狹路相逢,這地方躲也沒法躲,藏也沒法藏,我剛才閃在了屍體堆中,但你好像發現了我,要找我。逼得我只好現了真身。你的膽量不錯,本來我以為你會被嚇死。」

羅緯芝說:「我采了毒株,將交給中國的科學家。你呢?」

那人說:「我也會交給科學家,不過是在另外的國家。」

羅緯芝說:「那麼,你受僱傭而來?」

那人說:「你猜的不錯。科學是沒有國界的,錢也是沒有國界的,病毒也是沒有國界的。人民幣可以換成歐元,也可以換成英鎊。當然,更方便換成美元,還有……黃金。」

羅緯芝說:「有人出錢給你,然後給了你新式的防化學服,你就用錢買通了看守屍體庫的人員,進入到這裡來竊取毒株。沒想到碰到了我。對吧?」

那人說:「很正確。你不單膽大,也很聰明。」

羅緯芝說:「你現在陰謀敗露了。我猜想你原本打算殺了我,但殺了我,各方面就會追查到底,那樣你也很可能露餡。如果讓我在無意中發現了你,驚恐之中會引起我非常劇烈的反應,比如按下報警器。你無法預料接下去會發生什麼。所以你乾脆自動現身,讓事情在你可控的範圍之內……」

外國防化人打斷了她說:「小姐,你的智商估計要在160以上,那在國外是可以競選議員了。你所說的基本正確,只有一條,我沒想殺了你,不要把別人想得那麼齷齪,雖然一個人在為金錢而奮鬥的時候,通常都會顯得比較絕情,但我是一個例外。不過我要提醒你,你不能對外說出這件事。受驚的人,通常會喪失分寸。」

羅緯芝說:「為什麼?」

防化人說:「中國人根本就研究不出制服花冠病毒的有效葯。國外機構獲得了毒株,會開展更強有力的研究。一旦得到長足進展,人類就可以徹底戰勝花冠病毒。從廣義上來說,我和你一樣高尚,冒著生命危險,在幫助所有的人,這就是我接受這個任務的出發點。如果你說出去,追查到底,人們會把我當作敗類。這還不算,會延遲全人類抵抗花冠病毒的日程。這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好事。對外國人不是,對中國人也不是。你不可能狹隘地壟斷病毒,那樣才是對人類最大的不負責任。所以,沉默對你比較好。」

羅緯芝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假裝不曾相逢?」

那人說:「對,忘掉我,忘掉我們的相逢。我馬上就消失,希望你也趕快回到屍體窖外面去。我的防護服比你的質量要好,你雖然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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