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開學已經整整一周,一整個夏天的度假氣氛還沒有散盡,再加上開學初一系列學校事務——學生幹部結構調整、示範學校年審準備、文化節序曲等等,學校空氣中都是浮躁的不寧靜。

夕夜的生活變動不比學校的小。首先,拜神經偶爾錯亂的班長大人的漫天電話所賜,收到很多慰問和禮物。雖然完全康復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但時至開學仍不斷被各種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噓寒問暖著。

班級工作倒是減輕了些,原先的文體委員分成了文藝委員和體育委員,夕夜擔任著文藝委員,而體育委員的重任自然被強加在了新涼身上。雖然那傢伙一直嚷著要辭職,但無論班導還是同學都用「反對無效」的表情無視他,暫時定下了這樣的格局。

人際關係方面,和顏澤之間的小矛盾在女生從車禍蘇醒的第二天就因兩人各自的「對不起」和抱頭痛哭煙消雲散,雖然關鍵問題顏澤還是沒能解釋清楚。

而比較意外的是,夕夜看在卓安和大家一起守了自己一夜的分上勉強接受了對方遲來的友誼。雖然,她錯過了很多真相。

「我去拿筷子,你們倆要飲料么?」夕夜放下餐盤。

「我不要。」卓安舉了舉手邊的湯碗,「喝湯就好。」

「給我帶一杯七喜,thank you~」

等女生走遠後,才開始敏感話題。顏澤推推卓安的手肘:「你和新涼現在怎麼樣了?」

「從朋友做起唄,說起來他還真是小肚雞腸,揪住點小事死都不放。」

顏澤笑起來:「那可不算小事。聽說你們倆都報名了AFS海外交流計畫?」

「嗯。」卓安咬著筷子,「不知道能不能通過。」

「沒有理由不讓你們兩個神人通過的。唉,好傷感,好不容易回到最初狀態,你們倆又要出國一年,雖然說你倆是雙宿雙飛挺不錯啦,不過我和夕夜就慘兮兮了。」

「誰讓你們倆不報名的?」

「我媽不放心我出國,而且夕夜也不太想出去。」

「那就不能怪我咯。」

「太絕情了你。」

「哦,對了,上次我走了以後,你和新涼關係一直不錯,他身邊有沒有出現過什麼奇怪的女生?」

顏澤訕笑著吞下一口菜:「說到女生的話,他身邊是一直沒斷過啦,可是我不知道你對『奇怪』的定義是什麼。」

「一直沒斷過?過分!」

「喂喂,是你為了神奇的理由拋棄人家在先的。」

「我覺得他好像另有新歡,就算是現在,對我還是經常心不在焉吶。如果不是有其他喜歡的人不可能這樣啊。」

「新歡絕對比不上舊愛的,他喜歡你比較多,這一點我敢打保票。」顏澤拍拍卓安的肩,「放心吧。就憑他現在還一直戴著你送的手錶。」

但卓安好像沒聽見顏澤的話:「我正在暗中調查這一年多時間裡所有和新涼交往過的女生。」

顏澤無奈地栽倒在自己手臂上:「你這輩子還真是要死在疑神疑鬼上。如果你要一個個追查過來,那絕對是浩大堪比再造一幢金茂的工程。」

因為擔任社團管理委員會會長,享有些特權也是理所應當,所以卓安不用參加任何社團也能順利拿到課外活動的4個學分,余出來的時間當然在操場邊度過。這麼說起來,也算是籃球隊的半個成員了。

新涼跑向場邊,接過女生遞來的礦泉水:「你可以自己先回去的。」

卓安搖搖頭:「不要,還是等你一起比較好。」

「我是無所謂啦,只要你不覺得無聊。」

「怎麼會無聊,看你們比賽也蠻有趣的。」心裡說:才怪。

本來注意力就很艱難地無法集中在那顆暗紅色的球上,等到男生跑遠後,又突然被隨手扔在一邊的新涼的手機抓住了眼球。

雖然偷窺有傷人品,可是,一直看他埋頭做簡訊狂人,想不在意都很難。

卓安往場上看了一眼,男生們非常敬業地被喊加油的女生包圍著打比賽,暫時不可能注意到自己這邊。

女生拿起手機的同時順手拽過一件衣服搭在上面掩住動作。

菜單。簡訊息。收件箱。

打開後,雖然是不同主題,但清一色的名字讓女生一驚。

小澤。

日期:09-29 來自:小澤 你待會兒和卓安一起回去么?

日期:09-29 來自:小澤 你又無理由翹數學課了呀?

日期:09-29 來自:小澤 我要上課啊,你怎麼了?

日期:09-29 來自:小澤 一個用來恢複體力一個用來恢複元氣不行啊!

日期:09-29 來自:小澤 ^___^早死早超生啦,我快掛樹上了。等下我和卓安夕夜一起去吃午飯,結束後直接回教室,你幫我在寢室樓下面的便利店帶兩個茶葉蛋。

……

再往下還是沒有別的發信人,全是「小澤」。

應該是顏澤吧。

雖然很多都是沒什麼意義的簡訊,好像是忘了刪掉的狀態。但是,卓安明明記得剛才自己給新涼發過簡訊: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並得到「在籃球場」的答覆。

時間應該在「你又無理由翹數學課了呀」和「你待會兒和卓安一起回去么」之間。

消失無蹤了。

卓安輕輕地將手機放回原處,把手指插進頭髮里,花了好一會兒才理清思路。

已經不需要一個個追查下去了。

他手機里唯一的名字。他不捨得刪掉的每一條簡訊。他相處時間最長久的女生。

真相併不會因為兩個當事人的無意識就變得模糊不定。

再清楚不過的,新涼真正喜歡的人——

顏澤。

「停車。」

新涼付過錢跟著卓安下了車:「怎麼了?」

「想走一段。」女生走上人行道,「是充滿回憶的路啊。」

「嗯?」男生反應慢了半拍。

卓安在路口站定,回過頭微笑著朝向男生:「我是站在這裡說的。」

新涼挑起眉毛:「說『喜歡我』?」

「嗯。原來沒有忘記啊。」女生的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倒退著走,舉起手,用手指框出矩形,放在自己眼前,男生就正好被鎖定在中心。

「在幹什麼?」好奇。

「把你的樣子記下來。」稜角分明的臉,微凹狹長的眼睛,棕色的瞳仁,筆挺的鼻樑,緊抿的唇,寬大的制服襯衫,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桀驁不馴的模樣,「感覺你變化太快了。」

男生笑起來:「我是大黃蜂么?」

「以前你明明比我矮兩公分的,現在盯著看的話會仰得頸部酸痛。」

「你所謂的『以前』是指十歲以下的年紀吧?」

十歲以下的年紀。

上學是同窗,放學是鄰居。初識時那一丁點令人沸騰的新鮮感很快就蕩然無存。

「新涼,老師說讓我提醒你明天不要又忘了帶家庭聯繫冊。」

「新涼,我們家包了餃子。老媽讓我把多的端過來。」

「新涼,也順便幫我們家拔一拔院子里的雜草。」

「新涼,……」

無聊透頂的瑣事對感情的增加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惹人厭煩。原來青梅竹馬完全不會像偶像劇里那樣發展。什麼女生為男生撐傘啊,什麼男生為女生搬書啊,什麼一起捉螢火蟲啊,什麼一起種棵小樹長大後已經參天啊,統統都是騙人的。

介於對兩人每日出雙入對的觀後有感,不斷有惡作劇的同學在值日生的下面寫上「賀新涼&蕭卓安」,外面還套著紅色粉筆畫的愛心。

期末選三好學生的時候,卓安無奈地抬起頭,果然不出所料:賀新涼和蕭卓安這兩個名字底下,整整齊齊地碼著九個「正」字。

甚至連老師有時也八卦:「啊,這兩道題,就讓賀新涼和蕭卓安上黑板來做吧!」

啊!「啊」你個頭!真是老不正經!卓安忿忿地想。可是不知為什麼,面對著碩大的黑板居然緊張得寫不出一個字來,這道題明明剛才在下面做過一遍得出了正確答案呀,怎麼突然就不會做了呢?

聽見身邊黑板與粉筆相觸發出的不間斷的「篤篤篤」的聲音,突然很氣憤。

彼此熟識到近乎厭嫌的地步。小學畢業後考上不同的初中,當時著實還欣喜了一陣。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期待在放學路上巧遇他,坐在他自行車的后座上回家。

直到有一天,弄丟雨傘的女生沿著人行道緩慢地往家走,頭髮濕嗒嗒地貼在臉上,糊得眼睛睜不開。男生從公交車上跳下來,拉起女生在空曠的街道上奔跑,跑成一組長鏡頭。在卓安的眼裡,又衍化成一組慢鏡頭,又或者,是搖鏡頭。總之,那個奔跑在她模糊視界里的男生的背影,永遠地存留在她的記憶里,怎樣搖,總在畫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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