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是演的哪一出啊?十八禁的pose都來了。」認清事件真相的夕夜搖著頭幫忙把顏澤從地上扶起來。

「我看這一出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新涼一邊說一邊想扣上自己的襯衫,卻發現第二粒紐扣被女生硬生生地拽掉了。眼下「自作孽」的形容加在自己身上也蠻貼切的。

女生「哎喲哎喲」地呻吟著被安置回沙發里:「我是為了救你好吧?」

「我可不欠你哦,相互抵消了。要不是我用手墊著,你後腦勺著地試試看?不休學回家才怪。」

「唉,不要吵了。」季霄按按太陽穴,看向一直哼哼唧唧的顏澤,「你沒事吧?要不要去保健室看一下?」

顏澤緩慢地擺擺手,一副要交待臨終遺言的架勢:「沒——事——」

新涼在沙發邊蹲下,從塑料袋裡掏出滾雪球,惡作劇般地冰冰她的臉:「還要吃么?」

女生直接笑著張開嘴:「啊——」

「還要吃么?」甜品桌對面的季霄用手支著頭問道。

「不要了。」女生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過,你真的不要嘗一下么?」

男生眉頭微蹙:「我不喜歡吃甜食。」

話一出口。即使哈根達斯比滾雪球高檔很多,也吃不下去了。

顏澤有點失落地咬著木製小勺。

如果是類似「我對甜食過敏如果吃了的話就會眼睛失明耳朵失聰五臟六腑全部失調」的理由倒可以讓人接受,但僅僅是「不喜歡」就連一口也不嘗,未免太不給面子了。

像這樣觀察動物進食似的盯著,誰吃得進去啊?

一盒冰淇淋都還沒見底,女生就站起來,做出開心的樣子:「啊,吃飽了。去看電影吧。」

雖然心裡有點不舒服,但畢竟是第一次約會,因為對方不肯吃甜品就翻臉有點說不過去。

下著小雨的傍晚,很難打到計程車,在路邊撐著傘干站了半個多小時。顏澤是急性子,已經快要放棄去電影院的計畫。這時候,一輛空車被男生攔了下來。

女生迫不及待地坐進去:「去八佰伴。」

司機回過頭說:「15元。」

女生一愣,還是答應了。

原本按照計價表大約13元左右,堵車時才可能到達15元,但現在不可能因為這麼兩元錢回到雨中去多站半小時。

因為路邊不時有焦急的等待者在招車,司機大概看得心煩,還是將空車牌翻了下來。計價表有節律地跳動著。

在商場門口停下時,計價表上顯示的數字果然是13元。男生從錢包里掏出零錢遞過去。司機一看答道:「是15塊錢,少給了。」

男生先前站在車外沒聽見女生答應的價錢,指著計價表說:「明明是13塊啊。」

「按計價表算的話我幹嗎要送你們啊?」司機火氣挺大。

已經下車的女生連忙重新坐回車裡打著圓場:「哦,是的,我先前和司機講好15元。季霄你沒有零錢么?我這裡有。」

「這不是零錢的問題吧。」男生繼續固執,「本來就應該按計價器算哪。」

「上車時我說過不按計價器算的。」

爭執間,顏澤已經從錢包里掏出兩元零錢從駕駛員護板上方的縫隙遞去,手卻被較真的男生擋開:「我不是沒零錢。不對的人是他。你先下去。」

顏澤咬緊了嘴唇,臉色煞白地開門下了車。

總覺得和想像中的約會差別很大。

包括上車時男生體貼地打開車門將女生讓進后座,女生努力保持優雅的姿態往裡面靠,卻換來「砰」一聲車門關上的聲音。

直接拉開副駕駛室旁的車門,男生俯身坐進來。計程車開始啟動。

顏澤扭頭向車窗外,對著外面飛馳而過的雨景發了呆。

站在商場的房檐下遙望停滯不前的那輛孤零零的計程車,顏澤想起很久以前的夏天。

父親難得回家主動要求盡父親的責任,去學校接當時還是小學生的顏澤回家。半路看見賣水果的,停下車伸出頭。

「西瓜怎麼賣?」

「五毛錢一斤。」一看就是郊區果農的男人摘下草帽擦擦汗。

「六毛賣不賣?」

「哈啊?」

為什麼不但不還價反而抬價呢?小學生顏澤不明白。「那些農民靠自己的勞動掙錢,這麼熱的天還在工作,實在太辛苦了。」父親笑著點點她的鼻尖,「你要是像爸爸一樣吃過苦就會理解。」

雖然顏澤從小就沒有和做外交工作的父親生活在一起,但父親對她的影響要比母親大得多。血液里流淌著相同的個性因素,任憑外界怎樣變化也改變不了溫熱的本質。

身為女生,顏澤對於討價還價沒有像大多數女孩或者說大多數女性——包括媽媽在內——那樣的濃厚興趣。即使有時也小肚雞腸,但性格中畢竟更多的是善良和忠厚的成分。厭倦斤斤計較,盡量避開去需要講價的商店購物。

而季霄,可以稱得上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為什麼會踩中顏澤的雷區?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仙度瑞拉穿上小鳥帶來的晚禮服和水晶鞋來到王宮,她的美麗令所有人驚嘆不已。

王子立即上前挽著她的手,整晚都只與她跳舞。而每當有人要邀請仙度瑞拉時,王子總是說:「這位小姐正在與我跳舞。」

有很多女孩都是仙度瑞拉,但只需一雙水晶鞋就可以讓她們成為公主。或者說,即使是失去了水晶鞋的仙度瑞拉,本質上也還是高貴的公主。

那麼,王子呢?

失去了光環的王子依舊是王子么?

為什麼童話從不討論王子殿下是否配得上灰姑娘?

「咦?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開門的夕夜瞪大眼睛把顏澤讓進去。

「我還猜想你應該會半夜才回來呢!」

「哪有那麼誇張。」女生有氣無力地回答,彎下腰換拖鞋。

為了表示重視,還特地在初春時穿裙子和高跟鞋出去,結果對方卻如平時一樣穿著應季的毛衣和外套。除去外貌上的差距,連打扮也相當的不登對。簡直就是漏洞百出的約會。

顏澤倒在沙發上連想都不願意想,聞到廚房裡飄出的香味:「今天老媽不是去應酬,放阿姨的假讓你出去打發一頓么?難道……夕夜你自己在做菜?」

「啊,是的,因為本來就有點做過量,所以也有你的份哦。」夕夜從廚房探出頭來。

「欸?」顏澤這才找回元氣,跳起來衝進廚房,「好厲害。這是什麼?」揭開鍋蓋時被突如其來的蒸汽嚇得差點摔倒,發出奇怪的「嗚」聲。

「你當心點啊。那是正在蒸的飯。」夕夜回過頭,「要一起來做菜么?」

「飯不是用電飯煲做出來的么?」顏澤依然傻頭傻腦地拎著鍋蓋。

夕夜轉身接過鍋蓋重新蓋上:「蒸的飯更好吃,現在還沒好。」

「厲害啊。這正在做的是什麼?」顏澤踱到另一邊指著夕夜正在打花刀的魚。

「白汁鯉魚。你沒事做的話可以幫我切點蔥薑末。」

「唔,好。」女生顫顫巍巍取過菜刀,「不過,夕夜是什麼時候學會做菜的?」

「經常看,預感自己可以做。」夕夜笑著從鍋里盛了一勺湯嘗,立刻變成苦瓜臉,「糟了,好咸。」

「原來夕夜也有不大擅長的事呢!」

「小澤,」女生突然正色起來,「每個人都不是完人,這點你應該明白。說吧,季霄怎麼惹你生氣了?」

「欸?」動作突然僵住。

「下午兩點出門,五點多就回來了。還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如果不看這些的話,光想像一下季霄一貫的個性就會知道,約會不可能順利的。別裝啦。」

「啊?斤斤計較?」夕夜往鍋里倒入油燒熱,再抓過顏澤切好的蔥薑末扔進去熗鍋,「說起來他缺點無窮多,這一條我倒沒注意過。」

顏澤沉著臉:「光想想就氣人。你了解的,我最討厭扯來扯去的人。」

「沒錯。說到這個你還真是有點男生性格。上次體育部準備運動會開幕式,如果不是嘉瑩去幫忙,支出至少會翻一倍。所以說你那也未必是什麼優點。」

「但男生的話,還是乾脆一點才好吧。」顏澤不服氣。

夕夜又繼續把澱粉和料酒等一系列佐料倒進鍋,鐵鏟不斷翻炒:「對了,你還沒發簡訊吧?我看你回來後就一頭扎進廚房來。」

「什麼簡訊?」女生茫然。

夕夜轉過頭用怪異的眼神盯著顏澤看了半天都沒說出話。

「什麼啊?」女生又追問一遍。

「他……送你回來的時候不會連『到家後發條簡訊給我』這種話都沒說吧?」

「沒、沒啊……等下,什麼嘛!是我自己坐公交車回來的,說起來還真是倒霉,完全攔不到計程車。」女生無節制地抱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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