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比雙語班的顏澤和顧夕夜在年級里的名氣更甚,雙語班的賀新涼和季霄可說是全年級女生的憧憬。偶像劇中叱吒風雲的個性男在現實生活中總是很難行得通,雖然道明寺這種男生家境好、會打架、孩子氣,但如果脫離了熒幕的存在,多少會因成績差而使形象大打折扣。

每個女孩都不希望自己的白馬王子隔三差五被拎到走廊里被學工委主任大聲訓斥吧?

所以,家境好、會打架、孩子氣,再加上成績數一數二的砝碼,和風趣幽默等等附加條件,賀新涼成為陽明中學所有少女情懷的指向也就不難理解了。而入江直樹翻版的季霄就更不必贅述。雖然借讀班的男生們英俊帥氣的不乏其人,平均身高一米八的身材在市重點也以稀為貴,但由於有賀新涼和季霄的存在卻不幸顯得很沒市場了。

對於這些,顏澤像個正常女生一樣全都能理解能接受,唯一會讓她不由自主地皺眉的事,就是賀新涼像換衣服一樣換女友。於是在真正拿著他衣服的時候,會不禁疑惑「我手裡的這是什麼」。

白色的校服襯衫,又輕又薄。

雙休日好不容易瞅准父母和夕夜出去應酬的機會,顏澤一反常態沒有跟去而是死活賴在家裡。在聽見鐵門「哐當」一聲被關上後,才從書包里戰戰兢兢地掏出男生的襯衫放在水龍頭下搓洗起來。

跳下車時順手抓過襯衫說「我來幫你洗好了」的顏澤,因為沒有經驗,所以顯然低估了這項工作的難度。泥水的印記在無限浪費洗衣粉洗滌劑之後仍然淺淺地殘留在衣服上。

如果是自己的衣服,顏澤在洗不幹凈時通常會萌生「丟掉」的念頭,並在多數情況下付諸實行,但這次不行。不要說不能丟掉,就連洗不幹凈也絕對不允許。和神經大條的男生們比起來,女生唯一的優勢就體現在居家的這些方面。

最後折騰到去超市買了漂白劑然後險險地在父母回來之前洗完用電吹風吹乾。真是夠累的。

周日晚自修,很多人沒露面,連顧夕夜這種百分百乖乖女都賴在寢室早早睡覺,賀新涼自然也在其列。

周一早晨,顏澤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從書包里取出來,放在正聽歌的賀新涼麵前。男生隨音樂微微起伏的腦袋突然停了下來,轉了個方向,明黃色的耳麥在光線中折射出一個耀眼的點,刺了一下眼睛。

「啊——謝謝謝謝。」

因為還沒有把耳麥摘下,男生的第一句答謝大聲得厲害。班裡有一半正忙著抄作業、精神高度緊張的同學被嚇了一跳。

連季霄這種冰凍級生物也好奇地朝右邊側過頭來。

顏澤心裡瞬間騰起的難為情和自豪感彼此交錯著持續上揚。

對方並沒有看出女生神情的變化,大大咧咧地把耳麥隨手擱在課桌上,抓過襯衫直接往身上套去。揚起的白色衣角從女生眼前擦過,伴隨著的還有瀰漫開來的清香。

「好香欸!你噴香水了嗎?」

女生一怔,連忙擺擺手:「沒有沒有。」

男生誇張地閉上眼深吸一口空氣,幸福地感嘆著:「這麼一來我就成了『帶著清新肥皂香的美少年』啦。」

顏澤的眼睛現出弧度。

「……而且,一點印記都沒留下,比我洗得乾淨多了。」

「你那種闊少,和我這種女僕比起來,當然沒有競爭力啦。」

「女僕么?我是女僕控啊~」

「得了吧。」

顏澤一直鎖定後門的餘光注意到,夕夜出現了。

女生雖還繼續著和男生的插科打諢,但心思早就不在這裡。心懸在嗓子眼。

早自修前照例是要去儲物箱里取晨讀用的課本,想把鑰匙插進孔里,櫃門卻因為被碰觸而自動打開。鎖完全斷掉了,櫃里還不均勻地散落著一些銹紅的碎屑。顧夕夜當下驚呼出來:「呀——我柜子被撬了!」

察言觀色許久的顏澤不露聲色地隨著聚攏的人群靠過去,一如既往地關切:「少了什麼嗎?」

「嗯,少了。」仔細檢查的顧夕夜很快得出結論。

顏澤明知她在指什麼卻裝作茫然:「什麼?」

「辯論賽的邀請函。」

「……真的找不到了?」努力維持鎮定的聲音。顏澤在顧夕夜身邊蹲下。

怎麼可能找得到?

自它從儲物櫃里滑出來的那一秒,顏澤已經清楚地意識到它不能存在了。像發了瘋似的拽起它,衝進廁所反鎖上門,把每一頁紙撕碎到指甲一樣的大小,然後撒在坐便器中用水沖走。一半是憤怒,另一半是清醒。櫃門已經被撬開不能復原,就像落空的嫉恨無法隨誤解的消除而消除。更加直接的原因是,它讓顏澤在那一瞬間的瘋狂中想起了辯論賽上兩人默契的配合。

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的東西,怎麼可能還找得到?

返回教室的時候,顏澤甚至想讓儲物櫃里其他的東西一起以同樣的方式從世界上消失。可是當翻到那本紅色封面的日記本時,還是停住了。那是顏澤的日記本。

因為怕放在家裡或書包里被媽媽偷看,甚至不敢放在自己的儲物櫃和寢室里。所以每次寫完就讓顧夕夜代為保管。對方的儲物櫃里,有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條線索突然讓顏澤記起顧夕夜和自己的那絲斷絕不了的聯繫。

不能給父母看的。

可以放在你那裡。

不排除你會打開看。

但那其實是我默許的。

不可能沒有關係,就像無論怎樣撕碎,信封上的「顧夕夜」三個字已經像烙印一樣嵌進了自己心裡。甚至在做心理測試時遇見「如果不做自己,你最想成為誰」的問題,即使心裡彆扭,最終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寫下那三個字。斷絕不了。

顏澤放棄了繼續從柜子里拿走任何東西的念頭,將日記本一併塞回原位,失魂落魄地在暴雨中朝教學樓外走去了。

「少了別的東西么?」

「嗯,沒有。」

「那應該不是小偷吧。說不定是被你隨手錯放在哪裡了。」

——被你隨手錯放在哪裡。

顧夕夜驚覺又複雜的眼神隨著顏澤起身的動作上升,最後懸浮在了半空。顏澤回到座位,早晨的陽光正斜斜地觸及到課桌正中間,在雪白的桌面上,形成一明一暗兩種涇渭分明的色彩,像極了此時自己的心境。一半在強調「怨不得別人你活該」,另一半則漲滿了心虛。

和顧夕夜並不是什麼「從小像雙生花一樣長大」的好姐妹,但初中三年形影不離的交往已經親密到——在外人眼裡——提到顏澤就想起顧夕夜的地步。

只有當事人自己心知肚明,高中女生的友情不可能像小學生那樣單純,而是應了那句話——有陽光的地方就有陰影。也許沒那麼嚴重,但的確不能簡單地用「相親相愛」這種幼稚辭彙來形容。

「嗯,肯定不是小偷。」顧夕夜拿了書後走過顏澤座位旁丟下的一句輕聲低語讓女生渾身湧起一陣燥熱。

像她那麼聰明敏感的人,應該會有所察覺吧?

自己掩藏得不怎麼高明的敵意。

第二節課下課做完廣播操,顧夕夜瞬間沒了蹤影。

平常這個時候顏澤總是和顧夕夜兩人一同往教學樓走,今天卻落了單。顏澤無法推測顧夕夜是否為自己第六感得出的結論生了悶氣。

大概是看見顏澤難得一個人出現,其他班級路過時打招呼的同學格外多,最後總結般跟上來的是賀新涼。

「欸?怎麼顧夕夜不在啊?」

果然如此,好像認定了顏澤和顧夕夜兩人天生就應該連體似的。

「她啊,急著去廁所。」顏澤勉強編出個借口。

才突然發現原來賀新涼也是叫她「顧夕夜」。

男生回頭望望身後的觀禮台:「不過,剛才好像有聽到叫各班文體委員去開會。她不應該還在那邊么?」

「哦。」原來是自己太心虛,揣測錯了。幸好如此。顏澤如釋重負地笑了:「我也不太清楚呢。」

「運動會班長大人不報什麼項目嗎?」

「……嗯。」顏澤隨便擺了擺手,「我跑得很慢的。」這只是謙虛的說法。

「和你打過球的男生都說你運動神經很好啊。」

「謠傳而已。」

「噢。我就說嘛!」

「嗯?」

「人還是有點缺陷好,太完美、價值過高容易損毀吶。」

顏澤被男生故弄玄虛的表情和奉承話逗笑了:「你是說夕夜容易損毀么?」

轉彎上二樓,遇見從三樓一起走下來的季霄和同班的裴嘉瑩。也許是過於敏感了,總覺得兩個人都對自己多打量了幾眼。側身讓過時,顏澤清晰地聽見季霄說了句:「這周四的決賽,還打算露個面就走么?」頓時渾身僵硬。

再也顧不上賀新涼在耳畔持續的絮絮叨叨,顏澤想起上周四的辯論賽,心情低落起來。

「禮拜四我們和七班對抗的四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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