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柯南道爾的手稿

我第一次來到冰窖,原來它就在那個會坍塌的倉庫下面。裡面很冷,是用現代化的技術來保存冰塊的。澤多告訴我這間大屋子從建堡時起就是冰窖了,只是古時候儲藏冰塊的方法已經失傳了,所以才用科技手段的。我們穿上瑪洛兒送來的皮衣,才敢正式地走進去。冰窖里沒有燈,我們只好用手電筒。肖本娜和辛蒂,靜靜地躺在兩張長桌上,我向她們每人鞠了三個躬。

「你這是做什麼?都是平輩人。」

「中國人的禮節。我們是很尊重死者的,就算是晚輩,也會鞠躬。」

澤多聽了我的話,也做了同樣的舉動,之後對我說:「好了,開始吧,我先來。」

我戴上手套,開始檢查肖本娜的屍體。衣服上沒有什麼污漬,頭髮也很乾凈,鞋子里沒藏東西,手腳脖子處全無勒痕。

「澤多,肖本娜的項鏈呢?」

「你說哪一條?」

「菱形的,上面全是碎鑽,她本人說是彼特送給她的。」

「沒見過,可能在她房間里吧。」

「那等一會兒再去看吧。我再來檢查辛蒂。」

「肖本娜你檢查完了?」

「是啊。我不懂醫學、法學、生物學,只能看看表面。接下來的事情是你的工作了。脫衣服檢查,看看有沒有淤青、硬塊、文身或者傷口。」

辛蒂的情況就比較複雜了,我從她的頭髮上至少採集出了十幾種不同的泥土。她手和臉上全都是傷口,褲管已經磨破了,胸前的衣服也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小心地脫下鞋子,才知道她的腳已經爛掉了,黑色的血和黃色的膿混在一起,將皮膚死死地粘在鞋子上,如果再勉強脫下來的話,就會把腳上的皮撕下來。看到這裡,實在是忍不住了,我抱起辛蒂的身體,眼淚決堤而出。澤多聽見了哭聲,走過來拍拍我的肩。

「別難過了,眼淚淹不死兇手,查出真相才能替她復仇。這是你說的。」

擦了擦眼淚,看著辛蒂的臉孔,我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安息吧,美麗的姑娘,祝願你下輩子比誰都幸福。

我慢慢地將她放下,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硬硬的,伸手摸了摸,是在她的背後,應該是一沓紙。

「快過來一下。辛蒂的背後有東西。」

澤多還在檢查肖本娜,我坐在辛蒂的腳邊翻看著那沓紙,是柯南道爾的小說,紙張已經開始氧化發黃,字跡的輪廓也不算清晰,應該是很久之前用老式打字機打出來的。內容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福爾摩斯的系列故事。我翻回第一頁,是作品的目錄:《血字的研究》《四簽名》《波希米亞的醜聞》……看來是按照作品完成日期來排列的。很平常的一個抄本,直到我看到了最後的幾個名字《死囚騎士》《項鏈》《女兒》《皇冠的秘密》。這就是羅娜看到的那本?不會錯的,四個名字都沒有錯,當時我還在說羅娜胡編亂造,看來是我錯怪她了。目錄是編在一起的,難道真的是柯南道爾的作品?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不出版呢?因為寫得不好?目錄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證明這四個故事是他最後完成的。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因為柯南道爾的手稿和遺物都被拍賣過,連他六歲時寫的短篇小故事都被人找到了。後期的成熟作品竟然沒人發現,而更重要的,是辛蒂為什麼要把它藏在衣服里,是要帶給我看的嗎?這裡面有什麼秘密嗎?還是單純地受羅娜所託,要證明她沒有騙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澤多已經站在我的身後了。

「怎麼,檢查完了?」我問。

「檢查完了。」

「有什麼問題嗎?」

澤多沒有說話,而是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我嚇得趕忙跳起來扶住他。

「幹嗎?我不是日本人,在中國你這樣是會折死我的。」

「對不起,請你原諒。」

「你怎麼了?向我道什麼歉?」

「我是替肖本娜道歉。」

「為什麼?」

我的語氣變了,因為已經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語一定會讓我震驚的。

「肖本娜沒有什麼情況,反倒是辛蒂。」

「辛蒂怎麼了?」

「辛蒂是中毒死的。」

「這我知道。」

「但你不知道她中的什麼毒。」

「說吧,沒關係。」

「毒藥的成分我還不清楚,只知道是慢性毒。服了毒藥之後,會慢慢侵吞掉人體內所有的鈣元素。」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辛蒂從中毒開始,一直到死亡,所受到的折磨是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你可以去看看,她的每一寸骨骼,只要輕輕一折就會斷掉,我初步檢查了一下,她全身至少有四十多處骨折,而且絕大部分是粉碎性的。」

我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上唇,但依然無法阻止淚水流下來。

「毒是肖本娜下的,我替她賠罪。」

「辛蒂不是我妻子,不是我姐妹,也不是我女兒,我只是替她感到惋惜。你不用替肖本娜向我賠罪。要賠罪的話,就把幕後的那些渾蛋們全都揪出來吧。」

「我會幫辛蒂清洗乾淨,換上最豪華最美麗的衣服,然後選個好地方安葬她。」

「什麼樣的衣服也沒有她堅強美麗,屍體還是放在這裡吧,等事情解決了再決定如何處理。你只要答應我,辛蒂的事情千萬不要讓羅娜知道。我們先出去吧。」

我趁著脫掉皮衣的時候,仰頭向冰窖門前的甬道上方看去,古堡的建成是千年前了,那時候沒鋼筋沒水泥,應該都是用摞疊的方式來承重的。

「你看什麼呢?」

「聽說樓上的這個位置會塌下來。不過從這裡看,沒有什麼問題啊。」

「你懂這個?」

「當然,我是建築系畢業的。上去看看吧。」

聽瑪洛兒說,這禁地是沒有人打掃的,桑普管家生前不許任何人靠近,而那名嚇瘋了的女傭,實在是太早發生的事情了,她也不清楚當時的狀況。只聽說其實是因為和人爭吵,被推了一下,頭部撞到了桌角,這才瘋掉的。桑普說是踏破了石磚嚇的,羅娜記得是吃錯了葯,現在瑪洛兒又告訴我其實是撞到了腦袋。這些理由都是誰編出來的呢?三種說法都不太合理。四十多年前的一個女傭,我決定還是不要把精力放在她身上。

我蹲在那條短小的甬道前面,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塊石磚。排列得很有秩序,分成五排,二四排兩塊,一三五排一塊。不難發現的是,其中有七塊的顏色與其他石磚稍有不同。我考慮了很久,不敢貿貿然就直接踩上去,如果真的會塌,豈不是枉送了性命?見澤多也站在邊上看了好久,我便問道:

「你說,真的會塌嗎?」

「不知道,但是我認為並不是沒有人上去過。你看那道鐵門,雖然有灰塵和蜘蛛網,但卻分成了左右兩組,沒有越過中間門縫的。」

「不錯,證明那扇門有人開過。你看看地上的石磚,有七塊的顏色不同。」

「你說有些發紅的那幾塊?我也看到了,應該有什麼玄機吧。」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兒應該不會塌,但卻很可能有機關。」

「有道理,如果踩到紅色的那些,恐怕就會觸動機關吧。」

我沒有回答,用手托著下巴繼續觀察那些紅色石磚。這七塊真的會是機關嗎?

「澤多,你有沒有看過講述盜墓的小說?」

「沒有,電影倒是看過。」

「也可以,幾乎所有的盜墓故事都有一個很蠢的地方,你發現了嗎?」

「你指什麼?」

「主人公總是觸動機關。」

「不觸動機關的話,就沒什麼好寫的了。」

「第一個用這種手法的人是很偉大的,但後面的那些傢伙,不過是竄改抄襲,這就是此類作品一直都沒有大發展的原因。」

「你要說什麼啊?和現在有關係嗎?」

「有,很大的關係。你說小說裡面的人都那麼厲害,機關又那麼明顯,他們為什麼還能踩到呢?」

「這是一個習慣啊。」

「你上習慣的當多少次了?還沒上夠啊?電影和小說里的主角傻,但現實生活中的人不會那麼蠢。把機關做得這麼明顯,誰會去踩啊?」

「難道紅色的石磚只是一個巧合?」

「不,人都有一個天性,就是都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最特殊的一個,越是厲害的人越是如此。當一個人看到現在的情景,通常都會認為,紅色的是機關,但騙騙別人還可以,對我是不會起作用的。結果一腳踩上去,就知道後悔了。」

「你的意思是紅色的才是安全的?」

「對,這就是在小河邊上挖陷阱最有效的道理,跨過自以為危險的地方,沒想到下一步才是陷阱。」

說完,我高高地抬起右手,使勁地向最近的一塊紅色石磚砸去。澤多被我的舉動嚇到了,連忙向右邊的走廊躲去,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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