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心驚膽戰的古堡之夜

滿園的紫色,一個個嬌媚的精靈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點著頭,一片片的,遠遠地看上去,就像是從未被人發現,還沒有來得及被商業腐蝕的油畫。月光下,可以隱約地看到整個花田的中間有一條微微閃著光亮的銀帶,那是一條小溪,溪水清澈,急而不紊地流淌著,偶爾遇到攔路的卵石,發出嘩嘩的擊打聲。我按下車窗,深吸一口氣,花香,水香,還有一種泥土所散發出來的清香,一股腦全都吸到鼻子里,在身體裡面由頭部流淌到腳,就像洗刷了所有的不幸一般,整個人都感到很舒服,聖潔。

「這是薰衣草嗎?」我對花朵沒有什麼研究,大體上只記得像這樣一片一片的紫色,通常情況下都是薰衣草田。

「不,薰衣草的味道要更濃烈些,這些是北地鳶尾花。這種花其實並不適合這種有小溪的土地,所以城堡里的花匠比我這個律師賺的還要多。」

「沒想到你對花草也有研究啊!」

「只是興趣而已,稱不上研究。」

「蘇格蘭有很多這樣的有錢人嗎?」

「他們並不能說是有錢人這麼簡單,應該說是貴族,住在蘇格蘭的貴族要比全世界其他地方的加起來還要多。不過像萊布德斯家這種家史悠久的貴族倒是不多見。」

「他們家很有歷史嗎?」

「嗯,可以算到威廉大帝的時期,至今快一千年了。」

「既然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去倫敦經營一家酒吧?」

「可能是愛好吧,他並不是長年待在那裡,每年只有春秋兩季在那邊。說起來彼特生前和他父親的關係並不好。每年冬天的時候,老先生會到佛羅倫薩去避寒,夏天則會向北到阿伯丁的森林小屋去短住。這其間的幾個月里,彼特就會把倫敦的生意交給一個朋友,自己回到城堡居住。」

「他們父子為什麼關係這樣不好?」

「就是因為倫敦的店,這是在我來當律師之前的事情了,我只知道老先生想要賣掉貝克街的酒吧,而彼特卻不肯,由此便一直不和睦。」

「那為何還說他是因為喪父傷心過度才自殺的?」

「到底是親生父親,而且這是唯一的解釋了。」

「彼特是家中的獨子?」

「並非這樣,老先生有兩個兒子,彼特是次子,但在他還不到五歲的時候,哥哥就得病去世了。」

「所以彼特繼承了所有的家產是嗎?」

「是,但這是在最後才定下來的。我剛剛到這裡接手家族律師事務的時候,發現了老先生的早年遺囑。」

「早年遺囑?」

「嗯,遺囑規定城堡內部的所有家產由長子繼承,其他的產業和家族所有存款由彼特繼承。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長子必須一輩子都住在城堡里,如果有一天要搬出去,那麼所有的財產都由彼特來繼承。同樣的,彼特也必須遵守規定,一輩子住在這裡,如果違規,且彼特沒有子嗣的話,那麼受益人就會變成管家。很少見吧,有人會留遺產給管家,但聽說這裡的管家也是世代都在這裡工作的。而且這份早年遺囑在長子去世之後便立刻停止了。」

「停止?不是應該說是廢除了嗎?」

「不是,停止的意義和廢除還是有所差別的。如果整個家族不再有遺囑留下來的話,那麼一旦出現了遺產繼承的問題,就會按照這份早年遺囑執行。可是在老先生去世之前,留下了口頭遺囑,也就是遺言。所以之前的那份便沒能啟動,所有的家產都按照老先生臨終時規定的那樣交到了彼特手裡。」

「那也就是說如果我和夫人死掉,卻沒有立遺囑的話,那麼萊布德斯家的所有財產就會由管家繼承?」

「是這樣的,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現在就立一份遺囑交給我,這樣就可以將早年遺囑再次封印。」

「說得像神話一樣,彼特是否就是為了要『封印』早年遺囑,才隨便寫了現在這份的?」

「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因為他立遺囑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天。但拿到手並仔細閱讀之後,我發現整份遺囑雖然簡短卻很縝密,預料到了可能會發生的各種情況,並不像是匆忙之下的產物。如果只是為了避免家產落到管家手裡,隨便寫幾個字,比如『死後遺產全部交由妻子繼承』之類的話,也是有法律效應的,把一個陌生人牽扯進來,又訂了一系列的規則,這應該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今夜會宣讀完整的遺囑嗎?」

「會的,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

我們在城堡的正門口下車,果然有僕人幫我們泊車,我看到有人穿著黑白色的用人裝,肩上扛著一卷藍色的地毯走出來。用人在最高的台階上放下地毯輕輕一推,毯子沿著台階滾下來,正好停在我們的腳邊。

「好隆重啊,但為什麼不是紅色的?」

我站在原地,沒敢先踏上地毯,只好扭頭問身邊的澤多。

「每次有人進門都會用地毯迎接。紅色只是給一般客人用的,管家級的人員用綠色的,主人用白色的,皇室或貴族用黃色的,女主人的親戚和朋友用紫色的,現在的藍色是用來迎接貴賓的。」

「是說你嗎?」

「不,我平時用綠色,藍色是為了你而鋪的。」

「好多講究啊,那一般的用人或是上門推銷保險的呢?」

「一般的用人不許走正門,要從後面的小門進入,推銷員或送外賣的人,連最外面的庭院大門也進不來。」

「平時還會有皇室或其他貴族來嗎?」

「老先生生前每年的壽辰都有貴族或親王來祝賀,走吧,我們進去吧。」

踏上藍色的地毯走在通往城堡的台階上,我看到大門前幾根高聳的石柱已經被常年的雨水沖刷出歷史的黃色,但卻乾淨得連一點苔蘚或鴿子的糞便都沒有,顯然這是有人經常清洗的原因。大門是三層的,兩層重木包著中間的鐵板,門上有簡單的鏈條式機關以便開啟和關閉,如果不是有這些,想必幾個成年男子合力也很難推動分毫。緩步廳很大,差不多有一家咖啡館的面積,左右兩邊的牆角處,分別掛著雨傘和雨披。緩步廳與廊廳之間用一道現代化的電子門隔開,雖說是現代的科學技術,但門的材料依然是使用古色古香的鏤空雕花紅木,整體上來講,絕不會破壞古堡的歷史風格。進入廳門,看到一個兩個籃球場大小的廊廳,四周金色的牆壁把人的腳步聲反射出不同的旋律,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昔日的輝煌與華麗。廊廳的舉架很高,是直通最頂層的。頂棚是在英式建築中少見的方形平頂,且沒有開天井,上面是一幅頂棚壁畫,顏色早已不再鮮艷,卻多了一分莊嚴的意味。從那畫上的騎士盔與長劍,我大體上可以猜出是在描述亞瑟王與聖杯的故事。從頂棚與牆壁相交處的浮雕開始,下面一排排的,掛滿了數不清的各種顏色的木框,裡面所封裱的內容,從最上方的單色肖像油畫一直過渡到底排的彩色數碼照片,這簡直就是一個袖珍版的人類藝術進化史。

「你看,那排用白色木框封裱的,都是這古堡的歷代主人,邊上紫色的是女主人,另一邊綠色的,是管家、醫生、律師與花匠。之後左邊的一片,都是與古堡主人有關係的皇室貴族。右邊的則是一些曾拜訪過這裡的上流名士。那兒!是你最喜歡的柯南道爾,在他右邊那排向下數三位,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再下面的那位是辛普森,本地的科學家,麻醉藥的發明者。旁邊正數第二位,黑白色調的,有少許模糊了,那是偉大的瓦特。可惜沒有莎士比亞……」

澤多一一向我介紹著牆上的名人,語氣中充滿了自豪的味道。可不是,這些家族歷史,足夠讓每一個在這裡工作的人感到無上的光榮。

正當我感慨之時,有一個年輕人從樓上走下來,同時伸出手對我說:

「您好,歡迎您的到來,我叫復雷戈•萊布德斯,是這裡的管家。」

我原以為這裡的管家是一位白髮蒼蒼面容嚴肅古板的老人,可眼前的這個身材高挑,穿著白西裝,高鼻樑,碧色的雙眼,扎著金色辮子的英俊男子,看上去要比我和澤多還要年輕。

「幸會,我姓劉。」

「夫人呢?」

澤多顯然是與復雷戈已經熟絡,所以說起話來並沒有客套的敬語。

「夫人在餐廳,吩咐我說等你們一來便先請去用餐,之後再討論有關遺囑的問題。」

「好的,你先去吧,我與劉先生隨後就到。」

復雷戈離開後,澤多帶我向餐廳走去。

「真沒想到啊,管家這麼年輕。」

澤多接過用人遞過來的熱毛巾,一邊擦手,一邊對我解釋道:

「其實復雷戈在這裡當管家只有四個月的光景。他是老管家桑普的次子,對這裡的工作還是在交接學習的階段。」

「為什麼他們也姓萊布德斯?」

「是的,他們世代在這裡做管家,妻子也基本上都是這裡的女傭,也許最早的時候不是姓萊布德斯的,後來改過來的吧。雖說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