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室

「你以為這把刀是假的嗎?不,它不是……」

戴著小丑面具的黑衣男子左手拿起鋒利的刀,動作僵硬地伸出右手,那上面布滿了長短不一的乾裂傷疤。他用刀尖在右手食指上輕輕地划了一下,手指甚至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一條皮膚裂痕在手指肚上瞬間綻開,裡面的粉色肉絲根根分明。幾秒鐘後,鮮血突然從裂痕中湧出,沿著手指的紋路一流而下,同時,一種突如其來的疼痛從裂縫處爆炸,嗖地傳遍全身,讓肌肉禁不住地抖了一下;伴著那顫抖,手指裂痕處的血滴乾脆地摔在地板上,濺成一個圓點。

黑衣男子將手指放在嘴裡吸吮了一下,把刀子重新插回袖口裡,然後點點頭,「很鋒利,不是嗎,Dear G ?……」

「不……不許你這麼叫我……」他的對面,被稱做Dear G的白衣女孩恐懼地搖著頭,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止不住地滑落,「只有一個人可以這麼叫我!」

「閉嘴!」黑衣男子憤怒地一甩手指,裂痕處一滴新鮮的血液唰地飛濺出去,墜落在女孩的脖子上,「事到如今,你還想著那個賤男人!」

「你究竟是誰?求求你放我走吧,嗚嗚嗚……」

黑衣男子臉上的小丑面具沒有表現出任何憐憫,那張麵皮甚至懶得偽裝出一絲假惺惺的悲傷,哪怕面前的女孩已經淚流滿面。

「我們來做個遊戲吧,」黑衣男子滑稽地抖動了一下身體,饒有興緻地按照自己的計畫進行著,女孩的哭泣還沒能破壞他的心情。「我這裡有五張卡片,每張卡片上是一個人的照片。你只需要睜著眼睛看完這幾張圖片,每看完一張圖片,再滿足我的一個要求,不管他們現在的下落如何,不管他們的生或死,僅此而已。這其中一張卡片上的人,將決定你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個房間。我的要求絕對不會過分,讓我們開始吧。」

「不,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女孩哭成一團,卻說出這樣的話;她強硬的頭腦與脆弱的心臟彼此撕扯著,誰也不想成為對方的俘虜。

「死亡的輪盤已經開啟,我根本不會強迫你,你會求著我將這個遊戲完成的,呵呵。」那小丑面具突然發出一聲凄慘的笑,他的手指緩緩地翻開一張卡片,慢慢地吐出三個字:「不——是——嗎?」

女孩含著淚的眼睛一看見那卡片上的圖像,立刻緊緊地盯住,雙手發了瘋似的死死按住自己的面頰;她驚恐地搖著頭,用幾乎哽咽的聲線嘶吟著:「不!不!不……」

卡片上,一個短髮女孩被固定在一面潔白的牆壁前,她的身體顯然不能隨意移動,兩隻胳膊吃力地高高舉著;她的腋下插著兩把異常鋒利的尖刀,刀刃朝上,緊緊貼著已滿是血痕的皮膚,只要胳膊稍一落下,必將皮開肉綻!女孩的眼神無比絕望,五官扭曲在一起,是膽怯的哀求,還是難忍的痛苦?

卡片下面,寫著這樣一行文字:「她因為違背自己的誓言,被懲罰高舉雙手對天贖罪,直到鮮血流干。」

「你看,那潔白牆壁上的兩條鮮血滴淌出來的曲線,多麼誘人,嘿嘿……」黑衣男子詭異地笑著。

「不!不!索索……」叫Dear G的女孩瘋狂地搖著頭,捂著自己的嘴,淚水止不住地奔流,她使勁嘶吼著:「她在哪兒?她在哪兒?你把索索怎麼了?索索……」

「第一個要求是,給我一個微笑,就這麼簡單。」那黑衣男子突然冷酷下來。

「你休想!你這個畜生!」Dear G狠狠地喊著。

黑衣男子修長手指上的鮮血開始凝固,他掏出袖口裡的刀子,將那張卡片輕易地割成幾片,然後輕佻地拿起其中一片在女孩面前微微地搖了一下,略帶沙啞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念了一遍上面的話語,每一聲都像一把匕首一樣,狠狠地插在女孩的心臟上,「她因為違背自己的誓言,被懲罰高舉雙手對天贖罪,直到鮮血流干……」

Dear G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圖片,裡面那個叫索索的女孩的雙眼彷彿正在絕望地哭求:「救救我,救救我……」

一小時前。

不知道是幾點。空洞洞的一片黑,很深很深的夜。

30樓的頂層閣樓。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開闊,沒有同等高的樓層遮擋,沒有神秘的雙眼監視,只有這間閣樓,彷彿汪洋中的一個小小孤島。

「我們多麼安靜,沒人打擾,呵。」

那個聲音說著,修長的右手食指已經在空氣里跳出第一拍舞步。

一首憂傷的鋼琴曲同時緩緩響起,沉重的音符從頭頂的某個角落水銀瀉地般洶湧出來,首先封鎖住一塵不染的透亮的落地窗與黑色緊閉的房門,阻塞掉一切可能逃脫的途徑,然後在光滑的白色牆壁上鋪展開去,迅速佔領了溫暖、安詳、與外面的黑夜格格不入的燈光「高地」,虎視眈眈地向下俯視。終於,一小節哀婉的音符突然向燈下那架黑色、凝重、看上去很有年頭的鋼琴俯衝過去,所有音符迅速凝結成一張無形巨網,將鋼琴邊趴著的那個長發白衣的沉睡女孩團團勒住。

看不清楚女孩的臉,在黑色修長頭髮的遮蓋下,只有臉頰一點白嫩的皮膚,在溫暖的燈光下泛著一種不正常的肉色。

《死亡愛情書》,殺人的音樂,無路可逃!

那隻魔術般的手指在空中舞蹈著,隨著低沉的節奏,慢慢地,慢慢地跳向沉睡的女孩。右手的中指彷彿是個迫不及待衝上台的舞伴,在一連串突然迸發的鋼琴音符的伴奏中,急促地一閃而出。兩隻手指扭捏在一起,像一對即將生死相隔的戀人,痛苦,糾纏,扭曲。在一個高音陡然響起的同時,右手的食指好像朱麗葉一般痛苦地扭曲著自己,然後絕情地一躍而起,又急急地墜落,墜落在女孩同樣白嫩的胳膊上,它的舞伴立刻追隨而來,在它的周圍隨著慢慢衰弱的音樂畫了一個瞬間消逝的圓弧。

它們墜落在她的身體上,深深地喘息了一口,像是貪婪地吸食女孩皮膚上的清香。

它們束縛著自己的舞步,在她的皮膚上安靜了下來,好像在默默祈禱:醒過來吧,快醒過來吧……

可是,她還沒有醒。

手指的主人有些失望。你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張小丑面具演繹出的委屈與痛苦,那種極度渴望下的慾望得不到滿足的痛苦。

那張隱藏在面具後面的臉,將所有糟糕的情緒醞釀出來,又硬硬地吞咽下去。拇指與食指纏繞,漂亮地打了一個響指,音樂在低婉中再度陡然拔高,節奏也從慢板的憂傷瞬間變成暴風驟雨般的哭訴。那個穿著一身黑衣、戴著一個小丑面具的男子任由他的兩隻手指領舞,召喚出其他八隻同伴伴舞,群魔亂舞般的十隻手指在沉睡女孩的身體周圍誇張地隨著音樂爆跳,那個黑衣男子的身體也隨之緊張地顫抖,無法控制。

誰知道他面具的後面,隱藏著怎樣一張臉?

在一連串激進的高音之後,空氣中的音樂突然戛然而止。

一曲終了,毫無預兆。

黑衣男子的十隻手指好像凝固一般停在空中,一點一點地匯聚在一起,捂在他可笑的小丑面具上,隔著一層皮囊,安撫自己那張深深隱藏的臉。

那裡有痛苦,還是創傷?

他不需要回答,因為,答案在另外一個人的心裡。

「嗯……」

隨著一聲輕輕的嘆息,那個沉睡的女孩醒了。

「啊——」

黑衣男子本來以為,這個「啊」字會是那個沉睡女孩醒來後衝破喉嚨發出的第一聲尖叫,可是他錯了,這個「啊」字只是他心中爆炸的幻象,僅此而已。

那個白凈的女孩微微地睜開眼睛,猛地一個激靈坐起來,腦袋左右搖擺地警視了這個房間幾秒,溫暖舒服的燈光讓她高度緊張的神經迅速舒緩到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她張著的嘴依然沒有閉上,看似柔軟的唇對著眼前的面具動了動,但是沒有發出聲響,殘存的恐懼讓她的音色在喉嚨里化為烏有。

女孩的眼中,只剩下一張小丑面具——左眼上一隻紅色的圓圈,右眼上一隻藍色的圓圈,鼻子上沒有可笑的紅球,或者說,在本來鼻子的位置上,根本空無一物,但血紅的嘴唇卻出奇地長,像一條破舊的拉鎖一般,橫亘在整個臉頰的下面。

戴著面具的黑衣男子本來準備好的一肚子台詞沒有那個「啊」字作為觸發,尷尬得不知道如何開始,他愣著,那可以跳舞的十隻手指,此時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一般,僵硬地垂著。

「阿澀……是你嗎?」女孩激動而略帶遲疑的聲帶率先打破僵局。

那面具左右搖了搖。

「阿澀……」女孩猶豫著伸出手指向前觸摸。

黑衣男子觸電似的,佝僂的骨架在殘疾右腿的支撐下朝後猛然一縮,整塊身體散架了似的抖動幾下,小丑面具後的那雙眼睛頓時散出憂傷的目光。

「阿澀,真的不是你?」女孩將信將疑地質問道,眼淚瞬間就凝集到眼眶中隨時準備墜落。

「不……」小丑面具後的喉嚨費盡氣力,才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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