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魔頭系列」之三堇瞳冠

「鑰匙在哪兒,各位?」

陰暗的密室中,四周角落裡點起的火把讓這個密不透風的地方變得悶熱難耐,四根木頭柱子上,被牢牢拴住胳膊的四個中年男人赤身裸體地站著,他們像是統一了頭腦一般,牢牢地閉著嘴,誰也不開口。

一雙紅眼的大長老精神有些萎靡,他的歲數最大,全身上下那些長長的黑色疤痕,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傷;中過早衰之蠱的二長老低垂著頭,緊閉著雙眼;大光頭三長老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不停地掙扎,他白皙的皮膚上全是汗珠;只有尖嘴猴腮的寧二爺沒事人似的,乖乖站著,眼睛卻一刻也沒停了轉。

「其實,我很理解你們現在的思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只要能抱定某種堅定的念頭,只要能自己哄騙住自己,不管遭遇怎樣的艱難困苦,都能挺過來。」黑金魔頭坐在一張紫檀木的桌子邊,雙手安穩地放在膝蓋上,他的眼皮乾癟地貼在眼眶上,兩鬢滲出一點汗珠,他滿是褶皺的眼皮盯著面前的四個人,「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我記得我小時候,住在一個很偏僻的村子裡。——那時候我的眸子都還在,還能清晰地看見一切東西。

我們那個村子藏在群山之中,又不是要塞之處,幾十年也沒受過什麼侵擾,簡直是與世隔絕。

有一天,村子裡突然來了幾個陌生人,穿著跟村民們截然不同的衣服,後來聽叔輩們閑扯,似乎是一種什麼官服。這幾個人將村子裡上歲數的幾把老骨頭都召集在一間屋子裡,一直到晚上才出來,第二天,村裡十幾個精壯的男人都放下手裡的活,開始去山裡挖坑。

我那年大約9歲吧,負責跟另外兩個孩子一起守著水缸,給那些幹活的想喝水的男人送水。

十幾個男人挖了三天三夜,挖出一個很深很深的大洞,他們沿著一條土甬道一直深入洞中,架起火把,又在裡面挖了三天三夜。我作為送水的孩子之一,一次次地溜達進洞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一個角落裡挖出了一口棺材,一口土黃色的包裹著層層暗紅色爛布的棺材。

挖出那口棺材的時候正好是晚上,那幾個穿官服的人剛巧不在洞里,我的一個叔輩打算壯著膽子扯開那些爛布,掀開棺材瞅瞅裡面有什麼東西,可其他人都搖頭不讓,棺材上纏著暗紅色爛布這種稀罕事,無論誰都沒聽說過。

我在旁邊偷偷撿起一塊布,放在鼻子上聞了聞,在土氣之間,竟能隱約嗅到一種淡淡的異味,說不上是香氣還是臭氣,那味道已經揮發得差不多了,多虧我的鼻子好使。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那幾個穿官服的人為了把之前挖到的寶貝送出去,所以才不在。等到第二天早晨,他們匆匆趕回來的時候,一看見這口棺材,立刻大驚失色,幾個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叫了一個老頭回來。

那個老頭戴著一個奇怪的小皮帽,滿臉都是褶子,他渾身精瘦精瘦,一雙小眼賊亮賊亮的;他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棺材的外殼,又是摸又是聞又是敲,不知道他有沒有聞到我發現的異味,總之,半晌之後,他才讓村裡人將蓋子掀開。

棺材裡,黑綠色的綢緞上面躺著一具乾枯的殭屍,殭屍全身赤裸,從頭到腳的骨頭幾乎都枯黃乾癟,還有些許塵土,唯獨腦殼上有些新鮮的痕迹;而且奇怪的是,殭屍的面目骨骼異常猙獰扭曲,整個頭骨還與身體的姿勢極度不協調,像是被人動過了一樣。

穿官服的人挑挑揀揀棺材裡的許多小物件,但很快都扔了,他們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讓村裡人繼續在洞里的邊邊角角挖掘。我的送水工作也繼續,可很快我就發覺,水缸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這味道在空氣中揮發得很快,但躲不過我的狗鼻子,從那時起,我再也沒喝過一口這缸里的水。

兩天後的一個夜晚,我在睡夢中被人揪起來,拖到山上的洞里。

我驚愕地看到,十幾個村裡人,還包括另外兩個送水的小孩,都被吊在木樁上,全身赤裸,他們的手腕都被割開一道小口子,點點黑色的液體從口子里不斷地滴下來;村裡人不停地呻吟著,全身也在不斷地抽搐。

那幾個穿官服的人很吃驚為什麼我沒有變成這副德行,精瘦的老頭仔細地摸了我幾把,好像檢查我是不是有奇異之法。

然後,領頭的穿官服的人問我,有沒有看到是誰偷偷打開過那口用暗紅色爛布包裹的棺材。

我傻站在那裡,沒有吱聲。

那個穿官服的人瞪著一雙牛眼,臉頰上的傷疤格外瘮人,他告訴我,如果不說出來,所有人都要死,他們喝的水裡已經下了毒。

後來我才知道,那種毒,就是傳說中的毒骨砂。

毒骨砂,先將蟾蜍活著放血,然後殺死,去皮去肉,用蟾蜍的活血加毒蛇的毒液浸泡被剔乾淨的蟾蜍之骨,直到骨屑上的孔隙將那些濃汁完全吸收,再晒乾,研磨,儲於黑色不透風的瓷瓶之中。此毒味稍刺鼻,全溶於水,毒性發作很慢,全身血液從神經末梢起逐漸變黑,如果黑血在體內循環整整二十四個時辰,則命斃。

我看了看這個瞪著大眼珠子的穿官服的人,知道他們要找什麼,棺材裡的殭屍頭上戴著一頂寶冠,有人拿走了它;但我又看了看那些痛苦的村人,做了一個很簡單的決定,像你們一樣,我緊緊地閉著嘴,什麼都不說。

「所以,我很清楚你們現在為什麼這麼齊心,閉口不談,」黑金魔頭的聲音自始至終都是一副不溫不火的腔調,「你們肯定知道,現在這樣的做法,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你們所保守的秘密值得付出這樣的代價,對么?」

我被那幾個穿官服的人吊了起來。

他們扒光了我的衣服,用皮鞭抽打我,我咬著牙,眼淚雖然不停地朝外流,但始終沒有叫一聲;他們每次問我,我都說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幾個小時是很難也很容易熬過去的,關鍵看你堅持怎樣的信仰。中毒的村裡人陸續停止了呻吟,當看到他們手腕上紅黑色的傷口慢慢凝固的時候,我也半累半疼地暈死過去。

那時候我只是個天真的9歲的孩子,不知道還有滅口這一說;那幾個渾蛋猜不出棺材裡究竟有個什麼樣的寶冠,或許之前的收穫已經足夠,眼看著天快亮了,就趕緊在這個洞里放了一把火,然後紛紛逃竄。他們跑的時候,沒有解開弔我的繩子。

等被濃煙嗆醒的時候,我已經身處一片火海。外鄉人逃跑之前,把他們用過的所有東西統統扔進山洞裡,火勢很洶湧,而我根本無法掙脫開那綁手的麻繩,只剩下猛烈的咳嗽。

當大火不知道燒到一個什麼東西,發出一聲猛烈的爆炸之後,火苗終於竄上了那口棺材,奇怪的是,那口陳年朽木的棺材竟然沒有被點燃。接下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枯黃的棺材板迅速地變黑變干,突然「轟」的一聲塌在地上,與此同時,地的表層好像開水沸騰了一般,「咕嘟咕嘟」地冒起泡來,這些氣泡鼓起大片大片的塵土,塵土在空中飛揚,竟然撲滅了所有的火苗。

等到山下的村民看到濃煙,沖了過來找到我的時候,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被吊在一根木頭上,從頭到腳布滿厚厚的泥土,像一尊土做的雕塑一般,我的奶奶說,她用了整整一缸水,才將我洗乾淨。

在昏迷了三天之後,我才慢慢醒來,村子裡一片白色,家家掛著白布白旗,人人披麻戴孝,到處都是哭聲。——白白死了十幾個壯勞力,他們卻什麼都沒得到。

我很想再進一次那個山洞,卻發現洞已經被憤怒的村民搗毀了,那具猙獰的屍骨連同那口燒焦的枯木棺材再次埋在那下面,我有些失落,不是因為發生了這些事,而是因為屍骨被埋。你們肯定很好奇我為什麼這麼狠心,對這一切都滿不在乎,原因很簡單,我本來就不是這個村子的人,剛剛被寄養來一年,至於從哪兒來的,被誰送到這個荒郊僻壤的村子裡的,我也不知道。

當天夜裡,我偷偷地跑出來,沿著一條小路溜上山。幾天之前的深夜,叔輩的兩個人就是沿著這條路上山偷偷進了山洞,我當時一路跟著他們。他們一定打開了棺材,但不知道看見了什麼、拿了什麼,我只是看到他們進入這條小路深處一個廢棄的地窖里,就再也沒有出來。傻乎乎的穿官服的人根本沒有察覺挖地的人中少了兩個勞力,當然也不會知道地窖里的秘密。

當我鑽進去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那兩個叔輩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臉都已經被什麼東西腐蝕沒了,頭上只剩下碗大的一個大洞,發著噁心的腐臭。我並沒有看見,當他們偷偷打開棺材的那個夜晚,從骷髏的枕邊倏地噴出了一些粉塵到他們的臉上,不知道那是些什麼見鬼的毒藥,我只是看見,他們的懷裡抱著一隻暗金色的寶冠。

「關於那個寶冠的樣子,不需要多說了吧,你們應該比我還清楚。」說到這裡,瞎眼的黑金魔頭終於頓了頓,呷了一口茶水,「我將這個寶冠連夜帶出地窖,埋進一座孤墳里,那裡是我那時候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後來又帶著那寶冠離開村子,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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