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魔頭系列」之二血精碗

群山環抱之中,一條土石飛濺的小路在山坡間彎彎繞繞;半山腰上,幾戶稀疏的農家小宅零星分布,綠油油的田地正在太陽的炙烤下慢慢打蔫;靠近土路的路邊,支了個簡陋的茶水攤,草棚下,一個滿臉褶皺、皮膚黝黑的老頭正懶洋洋地歪在那裡,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後生,一臉不諳世事的樣兒。

小路的遠處,突然一股塵土飛揚,一匹黑色駿馬馱著一個光頭的中年男人疾馳而來。他滿面紅光,大汗淋漓,駿馬在草棚邊一個急停,穩穩站住,大光頭三步並作兩步走進草棚,一屁股坐在簡陋的木凳上。

看茶水的老頭似乎無動於衷,只用眼睛打量了一下來人。

「老人家,怎麼也不招呼我?」大光頭粗聲粗氣地質問了一句,「快來些茶水,真真渴死我了。」

「大葉青草茶,一百文一碗;枯樹碧葉青,二百文一碗。」老頭說著,支楞起身子。

「嘖,這是要搶錢不成?」大光頭一瞪牛眼,「老子在武昌府的上等茶館裡喝茶,也不到這個價錢!」

「堂堂巴族的三長老還在乎這幾個銅錢?」老頭又懶懶地躺下。

「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被稱作三長老的大光頭陡然一驚。

「光頭,虎背熊腰,左臉頰長長的褐色傷疤,好抱打不平,武昌府最慷慨的主顧,青樓姑娘、賭場老千的眼中肥肉,來來往往我這破茶攤的人不多,說道三長老閑言碎語的可不少。」老頭輕蔑地嘖嘖兩聲,繼續道:「三長老今天怎麼為了幾個銅錢喊冤了?兩城之間一千里山路,別說沒有山泉、溪流、湖泊,就是這樣的茶水攤,也是僅此一家,這是有名的旱地,年輕人……」

「真啰嗦的老頭,莫逼我砸爛你的茶攤!」三長老氣哼哼地掏了掏懷裡,「啪」地拍出一個銀元,「大葉茶,讓老子喝個痛快!」

老頭緩緩站起身,將錢揣進懷裡,嘿嘿一樂,他身後年輕的後生拿出一隻青花碗,又拿起一個紫砂的水壺,嘩地倒滿了水,碗里的茶水起初是一種墨綠的顏色,大片大片的茶葉在青花碗中漂浮著。後生並不著急將青花碗遞給那大光頭,反而又拿出一個碗來,給老頭也倒了一碗,此時,第一個青花碗中的茶葉已全部落定,茶水從墨綠慢慢地變成了棕色。

「趁熱喝,解渴。」老頭拿起後生倒下的第一碗水,放在三長老的面前。

三長老吃驚地看著這青花碗里的變化,又狠狠地盯了老頭幾眼,老頭污濁的眸子同樣看著大光頭,直看得大光頭亂了手腳。

「這是什麼茶葉,竟有如此奇妙的幻化?」這個中年光頭自問也是闖蕩江湖多年的人物,今次竟然也有些驚訝。群山環抱中這唯一的茶攤,看茶的古怪老頭,不由得讓他不多想。

「先喝為敬。」老頭拿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

三長老俯下身子仔細聞了聞茶水,抬手拿碗,發現那碗竟深深地嵌在桌子里,拿不動,他猛地突然一拍桌子,「也罷也罷,諒喝無妨!」內力已將那碗震出,他趕緊拿起茶碗咕咚咕咚將茶水吞下。奇異的是,只喝了這一碗,渾身就覺得像被扔進魚缸里一般,濕漉漉的,再也不想喝第二碗了。

老頭再次懶懶地歪倒,三長老看著桌子上的碗印,覺得事有蹊蹺,什麼都沒說,騎上馬飛馳而去。

第二個來的人,是個步行的中年男人。

這個男人細長條的身板,骨瘦如柴,髮辮纏繞在頭上,已被汗水濕透,他的腳程極快,眼瞅著還離茶攤很遠,一眨眼的工夫,就移到老頭的身邊。

「大葉青草茶,一百文一碗;枯樹碧葉青,二百文一碗。」老頭嘟噥了一句。

「大葉茶。」骨瘦如柴倒也爽快,他緩緩坐下,活動了一下兩個腳腕,腳上那雙布鞋金光閃閃的鞋底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年輕的後生還是照舊倒了兩碗,然後將第一碗遞過來。

骨瘦如柴看了一眼,並不著急喝,他慢悠悠地問道:「看地上這馬蹄印,似乎一位疾行客剛走沒多久。」

「老夫只賣茶,不說閑言碎語。先喝為敬。」老頭也慢慢地回應了一句,又端起自己的茶碗,抿了一小口。

骨瘦如柴並不著急,他打開自己隨身的包裹,掏出一塊白色的羊肚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又擦了擦脖頸。這期間,他那雙滴溜溜的小眼始終不停地打量著兩個茶碗,打量著面前的老頭。

「茶還是趁熱喝的好。」老頭建議道。

骨瘦如柴的眼珠滴溜轉了幾下,「這兩隻青花碗怎麼有所不同?」

「哪裡不同?」老頭問了一句。

「同是吉祥荷花碗,為何一隻碗的荷花綻開飽滿,另一隻的荷花卻似無精打采?」

「荷花只是荷花,看的人眼界不同而已,在我看來,都是一樣。」老頭回應道。

「我猜,定不是一批燒制的茶碗。」

骨瘦如柴說著,「啪」地一拍桌子,兩隻碗竟同時騰空飛起來。老頭一驚,可眼見骨瘦如柴的傢伙竟安坐在對面,紋絲未動,他深知「敵不動我不動」之兵法,只好眼睜睜看著兩隻青花碗飛在空中,又刷地落下。

在碗即將落在桌面的時候,骨瘦如柴的手腕突然在桌面上一抖,這兩隻碗竟穩穩地落住,茶水一滴也沒有灑出。

老頭的臉色一閃,又恢複了平靜。

「一個碗底有『大清雍正年制』,一個碗底什麼都沒有,果然不同,哈哈!」骨瘦如柴自說自話著,隔過自己的碗,將老頭的碗端起,一飲而盡,喝完,他由衷地嘆了一句:「真是好茶。」

第三個來的是個騎白馬的中年書生。

他選的依然是大葉茶。

年輕的後生將兩碗茶水倒好,放在他的眼前。

這書生模樣的中年人兩腮的肉已經有些鬆散,兩撇小鬍子在臉上均勻地翹著,他穿著青色的棉布大褂,騎的那匹白色老馬累得夠嗆,停下來就一直喘著。

書生瞪著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兩碗茶水,茶水的顏色由墨綠逐漸變為棕色,兩個青花碗花紋粗糙,做工簡陋,不像是什麼正路窯廠中做出來的東西。

「茶水趁熱喝的好。」老頭又沖他說了一遍。

書生端起青花碗,捧到鼻尖聞了聞,又細細看了看茶水的顏色,然後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嘴唇嗶嗶地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響,那匹老馬聽話地朝他踱了過來,伸著長長的舌頭,朝書生手中的茶碗伸去。

老頭「啪」地一拍桌子。這一下響聲不大,卻有十足的內力,「老夫的茶水只給人喝,不給牲畜!」

書生腳尖一點地,身子依然呈坐姿,卻一下朝後躍了十步,他手中端著的茶碗依然滿滿一碗茶水,一滴都沒灑出。「給誰喝不是喝?莫非你的茶水有蹊蹺?!」

老頭放在桌子上的手狠狠一使勁,整個人飛似的朝書生衝過去,「不喝就還我茶碗!」

書生在空中一個後仰,手腕順勢一抖,將茶水全潑向那老頭。老頭雙手護臉,胳膊陡然生風,竟用一股真氣硬硬將襲來的水珠全部打散。書生見勢不妙,用力將茶碗丟向空中,一個箭步躍上馬身,雙腿夾馬,就要逃跑。老頭一個扭身鯉魚打挺,腳尖像是突然變長了一樣,刷地在馬頭上點了一下,他整個人飛起在空中,將茶碗穩穩地接住,而那匹白馬渾身哆嗦了一下,倒退了兩步,一頭栽倒在地上。

「留條活路,留條活路!」中年書生癱倒在地上,連連說道。

那白馬口吐鮮血,全身痙攣個不停。

「黑金魔頭……果然名不虛傳。」中年書生結結巴巴地說著,「我輩嘆服,願效犬馬之勞。」

老頭一瘸一拐地走到中年書生的身旁,稀疏而蒼白的髮辮刷地甩了一下,「可惜,我不是黑金魔頭。」

他的身下,這個中年書生的額頭被髮辮掃過,瞬間,整個天靈蓋像被刀砍斧剁一般,碎成好幾塊。

最後來的,是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這人穿一身緞綢的大褂,外面罩一個做工精細的棕色繡花馬甲,頭上戴一頂不起眼的小布帽,他的兩個眸子很小,卻炯炯有神,眼珠不怎麼轉,彷彿一眼就能看透很多事。

「來碗枯樹碧葉青。」尖嘴猴腮坐在木凳上,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地面。

地面上,有沉重的馬蹄印、急行客的腳印,還有點點斑斑沾染著厚厚泥土的血跡。

「為何唯獨你要選這枯樹碧葉青?」老頭訝異地問道。

「看來前面幾位都對大葉茶有所偏好,」尖嘴猴腮的腳隨便在土地上抹了一下,「既然見了血氣,還是換個花樣,除除晦氣。」

這次年輕的後生只拿出一個小銅碗來,提了一把六角鎏金銅茶壺,斟了滿滿一碗,刷地潑在地上,茶葉的濃香登時隨著飛揚起的塵土瀰漫開來,讓人不禁渾身舒坦。後生又斟了第二碗,放在尖嘴猴腮的面前。

「為何,這茶水要用銅壺銅碗?」尖嘴猴腮的眼睛打量了一眼老頭身邊茶攤里的紫砂壺,試探著問道。

「這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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