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辦事處主任老梁早年在車間工作過,大多數時間一直在綜合部門,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辦事甚為圓滑,得知晏定康成為分管副廠長以後,以最快速度寫了一份辦事處工作彙報,放到了晏定康案頭。他得知齊廠長要宴請女兒以及女兒的同學,高度重視,親自到廚房作了安排。

晏琳等人來到辦事處時,食堂已在單間安排了一桌,擺上兩個冷盤以及花生米,因為晏定康沒有回來,熱菜在廚房備著,沒有擺上桌。

晏琳問道:「這一段時間,你們和王橋都喜歡躲在圍牆邊,是搞什麼陰謀詭計。」

反擊劉建廠是瞞著劉滬和晏琳的,吳重斌道:「我們男人的事情,女人別管。」

劉滬瞪著眼睛問道:「真的不讓我們管?那我們以後什麼事情都不管。」

自從發現懷孕以後,劉滬一直鬱鬱寡歡,難道有一次笑臉,也不太願意開玩笑。今天難得會說出懷孕前才會說出的話,吳重斌心理十分高興,誇張地求饒道:「當然要管,這是必須的。」

劉滬開了一句玩笑以後,即將去作人流手術的陰影又籠罩在心裡,讓她立刻就失去了笑容,臉陰了下來。

吳重斌敏感地發現女友表情變化,心情也低落起來。

鹵豬頭肉晶瑩剔透,惹得田峰喉嚨上下移動著,不停地咽口水,他建議:「晏琳,我們是不是可以先動這盤豬頭肉,實在受不了這個香味。」

在巴州復讀班裡,紅旗廠子弟經濟相對寬裕,只是食堂伙食團實在不敢恭維,加上學習壓力太大,弄得個個飢腸轆轆,如才從看守所出來一般。

晏琳道:「那我們就先吃豬頭肉。」

幾人下筷如飛,轉眼間豬頭肉見底。辦事處主任老梁走了進來,見幾個小輩正在狂吃大嚼,笑道:「慢點吃,後面還有很多好吃的。」

晏琳道:「梁叔,餓得不行,先吃點墊肚子。」

老梁和藹地道:「梁兵讀高中時,一頓能吃一斤挂面。你們先吃點,我讓食堂再砍只鹵鴨子。等齊廠長來了,再上熱菜。」

晏琳道:「梁叔,我爸去開什麼會,還沒有結束?」

老梁道:「我們廠是三線廠,建廠時要備戰,工廠都建在山溝溝里。如今和平和發展是世界的兩大主題,工廠繼續留在山溝溝就沒有必要,部里也支持搬遷。廠里一直想搬到城郊來,與巴州市談了好幾次都沒有結果。齊廠長在去年就調到搬遷籌備小組當副組長,如今就由齊廠長與巴州市談判。」

紅旗廠有醫院、電影院、幼兒園、小學、中學、技校、食堂、籃球場、商店、菜市場、餐飲店等,不用進城,在家屬區里就能滿足基本生活需求。但是,單獨一個廠的服務能力畢竟有限,廠里從領導、工人到家屬都有搬進城的願意。特別是1992年以後,市場和計畫都成了手段以後,紅旗廠效益不停下滑,不管是從生活還是工廠發展來看,搬離山溝溝都成了必然選擇。

晏琳道:「這是雙贏的好事,地方上為什麼不同意?」

老梁大搖其頭:「地方的人都是土八路,聽說廠里要幾百畝土地,就如要割他們的肉。他們還把廠里當成了唐僧肉,恨不得咬下一大塊。」

一番話,激起了吳重斌等人對巴州市領導的憤恨之情,紛紛舉例證明巴州市領導有多土老帽,皆有指點江山的激情,但是鹵鴨子端上桌後,便顧不得聽老梁啰唆,全神貫注吃鴨子。

鹵鴨子被消滅了一半時,晏定康帶著駕駛員和工作人員走了進來。晏定康臉色嚴肅,進門以後見到女兒和她的同學,勉強擠出些笑容,道:「你們都餓了吧,別擱筷子,趕緊吃。」

老梁道:「齊廠長,來瓶酒?」

晏定康用手搓了搓臉頰,道:「不用,下午塗廠長要過來,還得和市政府繼續談。」

老梁道:「既然巴州不願意給土地,要卡我們的脖子,我們乾脆搬到山南去,我聽到些風聲——」晏定康猛地回過頭,朝著老梁搖頭。老梁自知失言,趕緊閉嘴,道:「我去廚房看菜,你們先吃。」

山南市工業園區近期加緊在和紅旗廠接觸,希望紅旗廠能搬到省級工業園區,園區主任牛大偉三次秘密來到廠里,與廠領導談得很詳細。紅旗廠在巴州三十多年,廠里與地方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搬遷是牽一髮動全身的事情,要下搬到山南的決心談何容易。廠里高層多次討論過搬遷之事,制定了兩套方案,留在巴州城郊為第一方案,在山南工業園區為第二方案。

兩套方案對外嚴格保密,老梁是辦事處主任,消息靈通,知道山南工業園區拋來橄欖枝之事。

晏定康心裡壓著事情,匆匆扒了幾口就放下碗,到樓上休息。

辦事處大樓有五層,第五層是中會議室、小會議室、庫房和幾個套間,套間皆是兩室一廳一廚,以前交通不便時供廠領導使用。現在廠里小車多起來,從廠里到市區很方便,這些套房基本上空置。如果紅旗廠真要搬到山南,巴州辦事處職能就要大大弱化,更用不了這麼多套房。

晏定康逐一查看房間,此時他已經下定決心弄兩個套間,讓五個讀復讀班的子弟全部住進來。在巴州一中讀應屆時,每個寢室住八到十個學生,家長尚能接受。如今復讀班寢室擠了四十來個人,有能力的家長實在不願意兒女在這種環境里生活和學習。

老梁陪著晏定康查看房間,敏銳地猜到了其意圖,主動道:「齊廠長,平時塗廠長到辦事處來,都住在五樓大套間,四樓幾個小套間至少有兩三年沒有人住過,純粹是個擺設,實在可惜了,是不是讓孩子們住兩間?」

晏定康暗自感嘆:「老梁當真善於揣摩領導意圖,我只是隨便看看房間,他就準確地猜到了我的意圖,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想上樓他就遞梯子,想喝水他就端杯子。」他暫時沒有接過老梁的話茬,背著手把幾層房間全部看完,道:「我休息一會兒,兩點半鐘塗廠長要來,你提前十分鐘叫醒我。」

兩點半,紅旗廠塗廠長準時來到了辦事處,與晏定康在辦公室關門密談後,再到巴州市政府。市政府正在開市長辦公會,他們等到近一個多小時,市長辦公會才結束。見到市長,談了十來分鐘,市長闡明了主要觀點便將此事推給了分管副市長。塗、齊兩位廠長與分管副市長談了四十分鐘,雙方都沒有讓步,只能約好下次再談。

塗、齊兩人下了樓,對視一眼,晏定康低聲道:「牛主任還在等我們,去不去?」

塗廠長回望著巴州市政府大樓,沉吟半晌,傷感地道:「留在巴州是第一方案,可是他們這個態度。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們應該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我相信經過陣痛以後,廠里大部分人會感謝今天的選擇。」

晏定康道:「塗廠長,我支持你的決定,張部長曾經在山南戰鬥過,去年我們去他家拜年時,他曾經提過既然要搬,為什麼不搬到市場發育更好的山南。」

塗廠長道:「上萬人的大搬遷,這個決心不好下啊。」

晏定康道:「既然下定決心搬,到巴州和山南區別不大。」

塗廠長咬著牙,臉上肌肉綳得緊緊的,他再回頭看了看市政府大樓,道:「到山南,找牛大偉,看他是什麼態度。」

小車直奔山南,剛進入山南城郊,見到公路上停著一輛小車,省工業園區常務副主任牛大偉站在小車邊。紅旗廠小車停下來後,牛大偉高聲道:「塗廠長、齊廠長,大偉代表工業園區歡迎你們。」他張開雙臂,與塗廠長和齊廠長分別來了一個熱烈的熊抱。

兩輛小車直抵開發區辦公室,在小會議室打著一條標語:「熱烈歡迎紅旗廠落戶省工業園區」。幾個身著制服的年輕女子殷勤地泡茶、遞煙、削水果。

塗、齊兩人在巴州與山南遭遇完全是冰火兩重天,談判還沒有開始,感情的天平已經偏移。一個改變紅旗廠近萬人命運的決定,在看似偶然中被決定。

被迫進入市場經濟的大潮,技術力量雄厚但是市場意識薄弱的三線廠,必然會遭遇到寒流。根據自身條件尋找合適的發展途徑和生存之道,是擺在紅旗廠領導層面前的迫切需求。從這個角度來說,搬遷是一種必然。

在紅旗廠領導搖擺不定時,牛大偉代表工業園區進行了強力公關,頓時使紅旗廠領導心中天平不可逆轉地偏離原來的計畫。從這個角度來說,搬遷到山南也算得上偶然。

人的力量並非萬能,但是用得好就很管用,牛大偉的主動熱情成為撬起地球的支點。

吃過夜餐已是晚上十二點,塗、齊兩人被牛大偉安排在新建的金星大酒店,這是山南少有的五星酒店,裝修得金碧輝煌。兩人在落地窗前看著流光溢彩的省城,久久不語。

過了良久,兩人坐回在沙發上閑聊,塗廠長問道:「老齊,今年徵兵工作開始了,廠里的名額有幾個?」

紅旗廠家大業大,每年都有一批子弟高中畢業,少部分考入大學,很多成績一般的子弟變成待業青年,當兵是改變命運的一種方式。晏定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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