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惹事,不等於怕事

東側門門口站著劉忠、保衛科金科長等人,神情嚴肅,如臨大敵。王橋經過東側門時,劉忠怒氣衝天地批評道:「王橋,你以為高考還很久嗎?星期天到處亂跑,抓緊時間多看點書才是老正經。」

這一頓指責好沒來由,王橋感到莫名其妙。他沒有與劉忠爭辯,胡亂應了一聲,快步朝宿舍走去。

一個年輕老師湊在劉忠耳邊,道:「這就是九分?」

劉忠追著王橋的背影看,哼了一聲,道:「長得一表人才,誰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個草包。」

另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吳老師申辯道:「誰說王橋是草包,他一手鋼筆字太漂亮了,我看了都愛不釋手。作文也寫得很好,遣詞用句老練準確,成語豐富,如果偏科厲害考不上大學,那隻能說明我們國家選拔人才的機制有問題。」

劉忠沒有想到對王橋還會有另一個評價,嘖嘖兩聲,道:「字寫得再好,數學考9分,也考不上大學。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

吳老師是學校有名的書獃子,醉心學問,不通俗務,遇事卻最為較真,反駁道:「我們都在說社會的異化以及人的異化,一筆漂亮的書法本身就是價值,難道只有考上大學才有價值?社會上這麼多沒有考上大學的人,難道他們都沒有任何價值?我們的教育方向存在著嚴重偏差!」

劉忠針鋒相對地道:「復讀班存在的價值就在於讓學生們考上大學,難道這還有什麼疑問?如果要發展個人素質,那是在工作中或是大學裡的事情。」

劉忠和吳老師素來是辯論對手,兩人觀點差異極大,經常互相看不慣,稍有機會就唇槍舌劍。

金科長覺得眼前兩人在學生被砍的重大事件面前爭論毫無意義的話題,簡直不可思議,終於忍無可忍,道:「兩位老師,別站在這裡鬥嘴皮,你們先到辦公室等著,我去醫務室看看洪平。」

來到校醫務室,好幾個昌東籍同學陪著洪平,手裡拿著棍棒,臉上皆有憤憤不平之色。洪平胳膊被劃傷,傷口不深卻很長,鮮血將衣袖完全浸透。校醫拿著酒精往傷口上倒,痛得洪平不停吸涼氣。

巴州一中的校醫歷來都是學校的笑話,他有三寶:黃連素、感冒清和酒精。有這三寶,他幾乎就勝任了校醫職責。金科長從部隊轉業就來到學校保衛科,算是見過世面的角色,見校醫胡亂處理刀傷,暗自在心裡罵娘,他眼光從傷口移到幾個同學身上,頓時發了火。

「你們這是做什麼?打群架嗎?把保衛科當成了什麼?出去把棍子扔了,有我在還輪不到你們!」震住一幫同學以後,金科長又道,「洪平,你和這夥人結了什麼深仇大恨?是用砍刀吧?下手狠毒!」

洪平一臉無辜,道:「我不認識這些人,更沒有深仇大恨。」

金科長緊緊盯著洪平,道:「那為什麼不砍別人,只砍你?你給我一個解釋。」

這是流行於老師之間最無賴的說法,很多學生都被這句話盤問過,洪平對這種說法更是深惡痛絕,道:「老師,我是受害者,怎麼能夠知道施暴者的理由?」

金科長鍥而不捨地問道:「一個巴掌拍不響,那伙人為什麼不砍別人?」看到傷口以後,他先入為主地認定洪平應該和社會上的人有來往,否則雜皮們不會下狠手砍一個學生。

洪平氣得夠嗆,道:「我確實不知道原因,今天與同學們在南橋頭那邊吃了飯,正在往回走,這群人衝過來二話不說,提刀就砍,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恐怕就交代了。」

金科長雙手抱在胸前,不容置疑地道:「我們巴州一中絕對不能容忍學生和社會青年來往,復讀班也是巴州一中的一部分,也不能有黑社會滋生的土壤。上一次你和包強打架還算無辜,這一次到底為了什麼?農村學生出來讀書不容易,要珍惜學習機會,不要和社會人來往。不要狡辯,馬上跟我到保衛科。」

被社會混混砍了一刀,還被保衛科指桑罵槐說成黑社會,渾身是傷的洪平嘴巴氣得差點兒歪了,怏怏不樂地跟在金科長身後。

離開醫務室後,金科長皺著眉頭道:「學校校醫技術很差,傷口處理得不好。你們幾人趕緊到學校隔壁的小診所,重新去處理傷口,至少要縫十幾針。傷口處理好以後,再到保衛科。」

洪平正欲離開,金科長又問:「打架時,你們幾人誰在場,到保衛科作筆錄。」

洪平這才有機會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金科長走進辦公室,吩咐在辦公室喝茶的幹部,道:「我剛才問過,拿棍棒的同學只有一個在打架現場,另外兩個和洪平一起吃飯的同學在寢室,你把他們叫來,一個一個分開問,做好筆錄。」

在宿舍里,王橋坐在床邊讀歷史書,有部分同學在睡午覺,還有幾個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保衛科幹部走到門口,大聲道:「跟洪平一起吃飯的是哪兩個同學?到保衛科來一趟。」他的聲音洪亮,如手榴彈一般在宿舍里炸響,打斷了無數人的美夢。

保衛科幹部帶著兩個同學離開宿舍以後,有人罵道:「我正在做夢吃紅燒肉,吵這麼大聲,把紅燒肉都弄沒了。」

復讀班壓力大,課程重,伙食團油水奇少,年輕人身體極為缺乏營養,夢中遇到吃大塊肉是常見之事。每天早上起床,同學們討論得最多是晚上夢到了什麼美食,其次才是美女。

王橋依舊坐在床邊,暫時把歷史書放下,專心聽著同寢室室友的議論。

一個來自昌東縣城的同學憤憤不平地道:「洪平以前在昌東讀書,與巴州這邊的人從來沒有結仇,絕對是包強找人來砍人。」

「沒有任何根據,憑什麼說是包強?」許瑞是世安機械廠的子弟,出於本能維護著包強。

「這還要什麼依據,你看包強提刀砍人的那個樣子。」

「不要血口噴人,包強是表面凶,其實膽子不大,小時候還經常被人欺負。」

宿舍里還有好幾個世安機械廠子弟,他們在復讀班的目的就是考大學,學習十分刻苦,和包強完全不一樣。

對外人來說,世安機械廠是一個整體,對內部人來說,世安機械廠分成不同層次。廠領導是一個層次,在破產前早就留了後路,工廠虧錢,他們賺得盆滿缽滿,子女們大多進入國家機關。

廠里中乾和技術人員原本有一個較為優良的環境,工廠破產是對他們人生的一次重擊,經過短暫沉淪後,紛紛開動腦筋找各種門路,他們普遍重視教育,對子女要求嚴格。許瑞等人就屬於中間層的子女,他們為了自己的前程在拚命學習。

最低層次是工廠的主體——工人,很多工人全家都在封閉的工廠里生活,與外界聯繫極少,社會關係主要在工廠里。工廠破產後他們失去生活來源,許多家庭陷入困頓,他們的子女以及部分初進廠的年輕工人失去約束,成了一匹匹脫韁野馬,在青年群體崇尚暴力和袍哥文化的影響下,不少人憤然變身成為社會人物,劉建廠、包強等人都屬於這個範疇。

昌東縣籍學生和世安機械廠學生在寢室里爭執不休。

王橋無意中在燒雞公餐館見過包強與砍人的那一伙人混在一起,因此能肯定洪平被砍就是包強所為,心道:「這些學生也太幼稚,這種事情能辯論嗎,除了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沒有任何好處。」他不想聽這幫人沒有意義的辯論,合上書本,走出宿舍,到樓下樹林去轉圈。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王橋離開餐館時,晏琳在南橋頭外的小商店裡遇到了麻煩。

她在小商店選了幾罐健力寶,來到櫃檯,見櫃檯里無人,便喊道:「老闆,付錢。」喊了幾聲,無人應答。

裡屋,商店老闆哭喪著臉,求情道:「我店小利薄,根本賺不到錢。」

劉建廠道:「我不是討飯的,五十塊錢就想打發,再拿一百。沒有我們哥幾個罩著,說不定哪天店就被人砸了,砸一次玻璃你要花多少錢,更別說被人潑大糞、撒毒藥。」

商店老闆聽明白其中的威脅之意,又拿了一張綠票子出來。

劉建廠將鈔票朝皮夾子里放,他還是嫌錢少,嘴裡罵罵咧咧。剛跨出門,一眼瞧見手裡拿著幾罐健力寶的晏琳,頓時兩眼放光。

劉建廠作為生在工廠、長在工廠的年輕人,對愛情的表達直接而樸實。他有豐富的性經驗,對女人的態度就是發泄性慾,從來沒有真心愛過女人。但是,他見到站在櫃檯前一身紅裙的晏琳,頓覺內心被一股電流擊中,彷彿眼前女子在很久以前見過,讓其嘴唇乾燥,心跳加速。

麻臉跟在劉建廠後面,被堵在門口,連叫了數聲建哥,才將失魂的劉建廠叫了回來。

劉建廠舔了舔嘴唇,非常認真地道:「那個女的是做什麼的?誰認識?我要和她耍朋友。」

麻臉道:「看樣子是學生,長得硬是有點兒乖。」

劉建廠呸了一聲,道:「你是什麼眼光,不是有點兒乖,是非常乖,這就是我的夢中情人,老子一定要搞到手。」他是膽大妄為之人,沒有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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