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璀璨,月光希微。
一支兵馬正披星戴月,向著太原城急趕。隊伍當先一人,正是河東路兵馬鈐轄折彥質,一身熟銅盔甲,騎著馬匹上,身材很是魁梧,臉上帶著凜冽凝重之色,手中持一口大桿刀,一臉肅穆的領著隊伍行進。
折彥質身後是一名喚張豹的副將,後面是跟著他們出來的有五七千兵馬,前面的是數百騎兵,卻儘是府州兵馬。
這些人不多,可卻是河東軍的精華。對比那些草草徵集招募來,不經過怎麼作訓的兵勇,眼下的幾千河東軍卒,非是河東禁軍中挑揀的可用得上之人,就是從府州、麟州、豐州等邊地揀選的勇壯之士。
士兵們全副武裝,披掛著鐵甲皮甲,長途的跋涉叫他們甚是疲憊勞乏,這從他們的臉上即可看出。但折彥質卻沒下令減緩行軍速度。
因為他太清楚太原城的重要性了。井陘看似也很重要,卻遠不及太原。折彥質很是贊同張孝純保衛太原之立意。此地不失,梁山賊就是打通了行徑又如何?
眾所周知,河東地背依太行,表裡山河,地勢山巒起伏不定,溝壑縱流。但在這片黃土地上,卻也有幾塊顯得平坦的盆地,雖然其海拔依舊很高。但相比言之,確實當之無愧的盆地。
自北向南,分別為大同盆地、忻定盆地、太原盆地、臨汾盆地和運城盆地。五處盆地或有相接連,或是分割,然太原居於其中,此地不破,梁山軍便無能南下。或許陸謙可以另起一路兵馬,從南向北再殺入河東。
只是張孝純、折彥質他們是都不知曉何為鎖城法。他們只零星聽聞陸謙為了涿州,而後再大軍殺進到南京城下,卻不知道涿州之圍是何種圍法。
有了鎖城法,陸謙就是短期內拿不下太原城,實則也無須在城外留下大軍看搜的。講真,這鎖城法看似笨拙,實卻真是一記局勢佔優下的妙招。
事實上也就是如此。當張孝純與折彥質看著太原城外的梁山軍,大張旗鼓的分兵而行,一路向南,一路向西的時候,那心中就已充滿絕望了。
一路向南,那必然是直指晉中南的;一路向西,還明著叫喊要奔府州、麟州。
如是一臉堅毅的折彥質也是愁眉不展。
沒有人會不在乎自己的家族。正史上的折家就如孔家一般,在國破家亡的危急關頭,整個家族一分為二,折彥質忠心大宋,折可求投降女真。這許是有諸多的外在因素在影響著,然折家的根基就在府州,這一點對於折家極其重要,卻是毋庸置疑的。
現如今折可求、折可存都在江南,折彥質被調來河東任兵馬鈐轄,這本身未嘗就沒有護衛家族根基的用意。但是現在……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進入四月,但太原這地兒,氣溫依舊涼爽。至少比之山東同期,那是好上許多了。叫陸謙心裡忽的對『避暑』二字有了新的體悟。
涼涼的風兒吹著,這種清爽與冰盆+畜力/人力風扇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更叫人感覺舒爽!
「來人,派人向城頭上喊話。」陸謙的眼睛不會欺騙自己,幾日里隨著鎖城法的立成,以及南下、西進兵馬的派出,城內的士氣已經低落了許多。現下不要說是雲氣如火似荼了,就連奶白都不如。可當一試!
畢竟,只一味的圍而不攻,給城內的壓力就太小了。
城外戰鼓聲連綿響起,一營營的梁山軍聚集起來,匯成一片,肅然列陣。
幾匹快馬向太原奔去,直奔到城下二十步距離,方才停下來。這幾人倒也膽大。
「城上聽著,俺家大王告喻爾等,我大齊承運受命,勢必一統天下,安定百姓,爾等一意頑抗豈不聞生民塗炭?齊王素來重賢重能,不吝封賞。爾輩若是願率部歸附,大王當擇賢而任,余者一概從優。此乃大王一片愛才愛民之心,勿要辜負。若敢一味頑抗,我軍攻破太原之日,滿城軍民百姓玉石俱焚,屆時,悔之晚矣!」
聽城下人這麼一說,城上諸兵將都是看向張孝純,張孝純大怒,喝著:「我乃大宋疆臣,豈能屈身侍賊?爾等賊子,禍亂天下,敗壞蒼生,罪孽之重,罄竹難書,也敢肖想天下?真叫人恥笑。告訴陸謙賊子,只管放馬攻城,我太原軍民人人以忠義為本,皆朝廷赤子也!」
不管他心頭有多麼憂慮,此時此刻,張孝純一定不能軟,否則太原不戰自破也。
張孝純年過五十,聲音則是和洪鐘一樣,遠遠傳揚開去,城上城下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城下人聽得大怒,也不多話,調轉馬匹回去,回去稟告著陸謙。後者倒也不生氣,只是說了一句:「不到黃河心不死啊。來人,叫砲營上燃燒彈。」
自從跟契丹人通商後,牛脂羊脂就被梁山軍大批的購入,加上日漸紅火的捕鯨行動,大批的油脂雖都變作了蠟燭、潤滑油之類,可只剩餘的下腳料也足夠造出大批的燃燒彈來;
尤其是那種最是簡易簡單的燃燒彈,就是把木殼在油脂里反覆浸泡那種,可謂是物美價廉。
只是這又不是在異國征戰,如此法子還是很有傷天和的。陸謙自不可能肆無忌憚的使用,也是今日吹著北風,又知道太原南門內已經無有百姓居中,反而聚集了不少軍帳窩棚。這才叫人使用燃燒彈猛轟一波。
都是軍士,死了也不冤。
燃燒彈簡易的這種,說來就是內里是石頭,外表包著多層木殼。一旦落地,木殼必然破開,除非是落進了水裡或是淤泥中。而木殼裡外都浸透了油脂,內里都還有塊狀的油脂。一旦破開,必火花四濺。縱火效果還是可以的。
就是這場面太不人道,就像攻城戰時,城頭的油鍋一樣,一旦被波及,就以現下的醫療手段,傷者近乎都不能活。
就是前世地球上,國際間都明令禁止了汽油彈。雖然更好更有效的燃燒彈早就更新了。
一片燃燒彈打出去,就彷彿天上忽的墜下了火石流星來。不管是城頭還是城內,很快就亂了。
城頭的火焰還不大,大的是城內。軍帳挨得緊密,已經大片大片的燒了來。葬身火海者並不很多,可百十號人全身是火的在掙扎著呼喚著,場面也是慘不忍睹的。雖實際上傷亡不大,但威懾力卻比十倍以上死亡讓人膽寒。
濃煙直上,呼喊聲不覺。這時雖是當午,天日燦爛,可黑煙滾滾下,太原城是好不凄然。卻是那無人的民居被點燃,也幸虧今日不是南風,不然,半個太原都可能被燒掉。
烈火熊熊,滿目蒼然。
安撫使衙門。
一身疲憊的張孝純步入內宅,身後幾名護衛緊緊跟隨,隨行的還有兒子張灝與幾位幕僚。
太原城乃是新建才百多年的城池,修建之初就於城內辟出足夠大地方建造公廨;內里不能說是華宇連片,可也是高堂廳閣重疊。
歷代的安撫使又多會布置點自己心儀之事物,譬如張孝純就喜愛奇石。內里很是布置了幾塊。但此時此刻他也無心去駐留片刻端賞。
大步走進書房,冷峻的外表立刻化作了無盡愁容。他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城內兵馬士氣在下降?那來自府州之地的兵馬尤甚。
可張孝純無可奈何啊。書房中一片黯然。
順著流經太原的汾水西向去,就是嵐州。此地再向西就是麟州,其西端向北即是府州。
府州、麟州就都是與西夏接壤,兵馬透過兩地可直入其國度興慶府的背後。當然,這中間還隔著一地斤澤,也就是後世的毛烏素沙漠。此刻這兒雖有沙漠與河套南段(興慶府)相隔,地斤澤卻不是沙漠。
嵐州的知州姓姜,單名一個蒯字。京畿路陳州人士,大觀年中進士。
此人不通武事,但內政上頗是一把好手,在當地甚有賢名。
州衙後院有一小湖,湖邊栽種著一株株垂柳,還有一處小亭,立於水上。當春風來到,綠柳清池連成一片,人端坐於亭上,四顧而望,幽靜深深。
此刻那亭中正有二人手談,一老一少,棋局已進入後半局,可下棋之人的心思卻顯然都不再這盤棋局上。年少人才二十齣頭,落了一子,說著:「父親,梁山軍已在沿著汾河西進,我嵐州首當其衝。父親以為,該當如何?」這可是天大的事。當忠臣做貳臣,還是拍屁股走人,都將影響著整個姜家之未來。
「梁山軍軍盛,平地之中萬不能與之交鋒。然我西北數軍州,地勢崎嶇,道路狹窄,府州的幾位相公又早已秣兵歷馬,齊王想要短期內就掃蕩我河東,卻是難也。」這裡不是一片坦途的河北。說話的中年人,身穿青色直綴,寬衣長袖,正是知州姜蒯!
「可大勢在齊,非府州一地可以挽回。」姜蒯的兒子姜哲笑著說。
這態度已經很是明顯,姜蒯眼眉挑起,「不期你竟心向齊王?」
「北地人口眾多,物產豐富,民風教南國悍勇。而齊王見識長遠,知人善任,齊魯淮南已安,河北又定,根基紮實,舉手即可得數十萬眾。麾下猛將如雲,自身也是天下有數的名將,如何不能一統天下?」
「聽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