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風雪欲來

洛冰河估計早就做好了被一腳踹下去的準備,完全沒料到沈清秋真的會點頭。

他當場就僵在沈清秋身上,表情凝固了。

沈清秋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事、剛才那個點頭意味著什麼。他殺人滅口再羞憤自盡的心都有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洛冰河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摟腰的手猛地收緊,聲音沉了下去:「……真的想我?」

沈清秋給他勒得眉頭一皺。洛冰河氣息急促,追問不休:「真想?」

你捂著我嘴呢就算我想回答也沒法回答啊!

只能要麼點頭,要麼搖頭的意思?

沈清秋一會點頭一會兒搖頭,胡搞一氣。洛冰河急道:「到底想不想?」

見他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沈清秋實在沒轍,認輸了。

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感,豁出老臉不要,又磨磨蹭蹭,點了一下頭。

這一次,沈清秋看得真真切切。確認的那一瞬間,洛冰河的呼吸滯住了。

一點微弱的星火在他瞳孔里慢慢亮起,迅速以燎原之勢席捲了這整張臉、整個人。

就在沈清秋以為他要喜極而泣的時候,洛冰河深深埋下頭去,把臉擱在沈清秋頸窩裡,捂住沈清秋的手慢慢鬆開。

然後,開始又碎又密地,小雞啄米一樣啄著他的嘴角。

沈清秋好容易能喘口氣,齒縫間蹦出兩個字:「……胡鬧。」

洛冰河喃喃道:「我也好想、好想。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

沈清秋提到胸間的一口氣又慢慢泄了出來。

他死魚一樣躺在榻上,自暴自棄似的盯著竹舍上方屋頂,半晌,嘆氣道:「……那你為何前幾天又不去夢境中找為師。」

洛冰河又黑又濕潤的眼睛盯著他道:「師尊不嫌我煩么。」

白天也纏,晚上夢裡還纏,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都對著這張臉,當然煩!

可一不小心,就被纏習慣了。現在洛冰河都趴他身上來了,沈清秋居然也覺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沈清秋乾巴巴地道:「知道自己煩,還不收斂。」

洛冰河道:「反正師尊也不是第一次嫌棄我了,煩就煩吧。」

聽他這麼說,沈清秋忍不住有些心酸。

洛冰河究竟有多喜歡他啊。

即便是初入蒼穹山的日子裡,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一旦沈清秋對他表露了一點善意,洛冰河就把曾經受過的傷害忘得一乾二淨,毫不猶豫地將他放進了心底。

一顆玻璃心,就這樣被沈清秋毫無知覺地打碎,再自己小媳婦樣一點一點撿起來粘好,再滿懷期待小心翼翼地遞過來,再被打碎、粘合……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每次在蒼穹山,和其他人在一起時,都笑的那麼開心。我還以為不怎麼會想我。」

沈仙師這麼多年裝B裝成了習慣,尤其在蒼穹山派。最多也只是含蓄而意味深長地似笑非笑,或者令人猜不透心思地皮笑肉不笑,再不就是敷衍了事的假笑,哪有「笑的那麼開心」過。

沈清秋不以為然:「胡說。」

洛冰河道:「誠然師尊臉上總不會笑得開懷。但師尊心裡笑沒笑,我當然是知道的。」

一邊趴在人身上撒嬌,一邊捉著人一縷頭髮玩兒,你是小女生嗎!

沈清秋翻白眼道:「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洛冰河道:「我不要做蛔蟲。」

沈清秋拍蚊子一樣拍他玩自己頭髮的手:「那你還想做什麼。你倒是說說,為師都對誰笑過?」說到後來,說幾個字就拍一下,那隻閑得發慌的手還揮之不去。洛冰河真的開始數了:「很多人。柳……柳師叔,岳掌門,尚清華,明帆,寧師姐,仙姝峰的,萬劍峰的,千草峰的,穹頂峰的,百戰峰的,守山門的,掃山梯的……」

連守山門和掃山梯的都不放過,這孩子何止是記仇,整個蒼穹山都要被他的魔族進口特濃飄香老陳醋給淹了!

沈清秋批評:「那聲師叔叫得太沒有誠意了。以後不許這麼叫。」

洛冰河怨念道:「他管我叫小畜生白眼狼,那倒是誠意十足。」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出來。摺扇就放在榻邊,他順手抓起來,在洛冰河腦門旁敲了敲:「他說錯了?狼爪子都敢伸到為師身上,你不是小畜生是什麼?」

話說得太順溜,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這句有點沒把持住分寸,語尾隨嘴角上挑,似輕還重,略顯輕佻,極不端莊。

洛冰河居高臨下,把這幅情狀看在眼裡,只覺得一把無名火在心頭腹部毛躁躁地亂燒,不自覺動了動,把一條腿插進沈清秋雙膝之間,又怕被發覺後給踹下竹榻,忙把頭送過去,讓沈清秋拿著扇子敲個夠,道:「就算是小畜生,也只是師尊一個人的小畜生。別人不許叫。」

沈清秋聞言,似活活被強灌了二斤酸梅湯,肉麻得毛骨悚然,險些沒把摺扇掰斷。忙用戳戳洛冰河胸口,將他撐起:「起來。」

要談正事,首先要端正坐姿。一個壓一個的姿勢,話題再怎麼正經也會變得不正經。洛冰河不大甘心,還是爬了起來,坐到榻邊。

沈清秋睡了五天,老腰都睡斷了,總算能直一直。他覺得自己是一副老頭子愁眉苦臉捶腿揉腰的模樣,在別人眼裡可不大一樣。髮絲微亂,散於肩頭,中衣領口歪斜,露出一段白皙的頸肩,喉結和鎖骨明晰。因為才在榻上滾了一遭,臉頰湧上一層薄紅,蹙眉不語,低頭揉著後腰。如此情狀,心懷不軌者難免越發不軌。

洛冰河眼睛一眨不眨,湊過來,慢慢幫著他揉腰。沈清秋滿意地道:「乖。貼心。」

洛冰河道:「我更貼心的好處,師尊還不知道呢。」

好會邀寵。洛冰河還繼續說下去了:「和天琅君對上的時候,若是師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叫我。」

沈清秋一直避免觸及天琅君的話題,防止刺激到洛冰河,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他主動提起,果真貼心得有些過了頭。他琢磨了下,斟酌著道:「你父親……」

洛冰河把頭埋在他肩膀上,悶悶地說:「我沒有父親。只有師尊。」

……

怎麼感覺我跟你爸一樣了。

沈清秋揮去這股囧感,認真地道:「若是勉強,千萬不要逼自己。」

再怎麼奇葩,好歹也是洛冰河他爹。好歹也是洛冰河曾經悄悄憧憬過的人物。雖然真人和洛冰河腦補憧憬的相去甚遠。

洛冰河手上動作不停,無所謂道:「不勉強。」

沈清秋仔細觀察他。嗯,的確是一臉……發自真心愿意幫忙圍毆的正直表情。沒有勉強的痕迹。

這其實是件好事。雖說聯合兒子去坑爹,是件不太厚道的事情。但如果洛冰河真願意和修真界聯手斥退天琅君,不但人界這邊多了強悍的助力,洛冰河也能順便刷爆正面值,把昭華寺那裡刷出的負值補救一下。

剛才岳清源走前說,讓他好好休息,「這件事交給諸位同門便好」,擺明是不要他參戰的意思。沈清秋沉吟道:「掌門師兄可能不會讓我出戰。初雪之時,洛川。這個時間和地點,你最好留意一下。」

洛冰河捏著他腰的力道緩了下來,溫聲道:「有時候,我覺得,師尊對一些事真是了解得過了頭。」

咯噔一聲,沈清秋的心打了個突。

洛冰河繼續道:「就像在聖陵那時。師尊分明從未進入過聖陵,卻對其中墓室布局,守陵魔物了如指掌,還能善加利用,教弟子好生敬佩驚嘆。」

沈清秋刻意輕描淡寫道:「清靜峰歷代堆積下來那麼多典籍,非是一紙空文,連篇累牘,總有些可用之處。」

洛冰河「哦」了一聲,揉完了腰,開始用手慢慢梳理沈清秋散在背心的長髮:「那些典籍弟子也讀了讀,卻沒看見這麼多。果然比起師尊還差得太遠。」

……怎麼能忘了,洛冰河還有逆天的學霸掛。清靜峰上那堆灰撲撲的陳年老書,他說「讀了讀」,意思就是已倒背如流,當然知道裡面究竟有沒有「可用之處」。

這孩子不是岳清源。他不想說,岳清源就不會追問,洛冰河卻是絕對會死纏爛打刨根問底,沒那麼好忽悠。沈清秋正絞盡腦汁想該怎麼把這一彎繞過去,忽然,竹舍外傳來寧嬰嬰的聲音:「師尊,您是醒了吧?嬰嬰可以進來么?」

好孩子,真是乖徒弟!

沈清秋低聲道:「你先走。」

洛冰河的手頓了頓:「為什麼是我走,不是他們走?」

明礬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嚷嚷道:「師尊,幾位師叔都來了,您方便起來嗎?」

怎麼一來就來這麼多!沈清秋跳下榻,把洛冰河推到窗前。洛冰河邊走邊回頭道:「原來師尊喜歡這樣偷偷摸摸……」

沈清秋一摺扇敲他腦門上去:「究竟是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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