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光棍二更

竹枝郎道:「沈仙師,對不住了。」

別!千萬別!你要感謝我我都這麼慘了,你要是對我道歉,我還能有命嗎!?

正這麼想著,沈清秋本來走得好好的,突然身體一歪,扶住了石壁。

有東西似乎正在從他胃裡蠕動掙扎奔涌而出,湧向全身上下無數道筋脈。這感覺熟悉又可怕,沈清秋險些當場爆出一句草泥馬。

洛冰河現在還在棺材裡睡著,在他體內作亂的,就只可能是別人的血了。天琅君道:「峰主也該不是第一次喝了,怎麼還沒習慣?」

沈清秋強忍住乾嘔的衝動:「……你們什麼時候給我喝的。」

天琅君頗為曖昧揶揄地道:「沈峰主別忘了,你的仙軀在我們手裡的時間可不短。能做的事太多了。」

難怪這麼輕易就能判斷出他所往方位。沈清秋停了停,繼續往前走。越走腹中越是絞痛,可他速度不減反快。其中有他捱疼能力增強的緣故,更有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跪的緣故。

趁這兩位被凍住了,還有機會逃出去。要是等他們解凍,再想拖住他們可就難了!

雖然心裡清楚其中利害,可走得越快,竹枝郎催動得越是猛烈,沈清秋忍不住回頭狠狠瞪向他。說好了要報恩的,就是這樣讓血蟲在他肚子里產卵扎窩合家歡樂嗎?!

天琅君嘆道:「這樣也能走這麼多步,沈峰主心志堅定,果非常人。還是該說,你為我那兒子,連性命都不要了?」

忽然,竹枝郎道:「君上,我……屬下壓不住了。」

話音未落,沈清秋便覺那陣淤痛陡然化開,周身一輕,當即拔腿狂奔。天琅君見他居然跑了起來,很是詫異:「你的血不是能壓住他的嗎?」

竹枝郎也大惑不解,道:「之前壓得住。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壓不住了!」

沈清秋耳朵里嗡嗡作響,聽不清也看不清了,可想著還得把洛冰河拖到入口扔出去,撐著牆壁繼續慢跑。不知踹到了什麼東西,晃了一下。硬扛這麼久,已經臨近身體極限,處在虛脫邊緣,他膝蓋登時軟了。可是這一下卻沒跪下去,而是被一隻手牢牢攙住,半提半抱了起來。

沈清秋頭昏眼花,雙眼聚焦往上看去。

黝黑黯淡的石道里,看不清面容,卻能看清一雙怒火灼灼的眼睛,和一枚赤光流轉的罪印。

天琅君和竹枝郎已經從腳脖子凍到了頭頂,兩尊黑氣環繞的冰雕佇立在中央。洛冰河踏入殿中,絲絲寒冰白氣順著他黑靴往上爬,被毫不留情地踏碎。他沖那兩具冰雕各拍一掌,堅冰上現出蜿蜒的裂痕。

沈清秋半倚著石壁,道:「沒用,已經成型的晶冰沒那麼容易碎,而且你這麼打,也傷不到裡面的他們。倒不如抓緊時機,趁他們被封住,逃出聖陵。」

洛冰河霍然轉身,又朝他走來。

乍見洛冰河,沈清秋又驚又喜。原本就是打算再回石棺那裡去接人的,沒想到人自己醒了,剛想脫口而出問他一句感覺怎麼樣,卻發現洛冰河似乎火氣大得很。

洛冰河厲聲道:「不是說了讓你別跟他們一路嗎?!」

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沈清秋本來就暈,被吼得耳膜隱隱作痛,彷彿遭人迎頭澆了一盆冷水,呆了一下,驀地一股無名火起,躥上心頭。

他乾巴巴地說:「你好了嗎?」

洛冰河語氣仍是不善:「好什麼好?」

看他中氣十足,多半是好了。既然如此,也算是還了洛冰河一點人情。沈清秋點點頭:「那好。」轉了個身,胡亂找了個方向走開。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走哪裡去,要出聖陵,心魔劍,洛冰河,兩者缺一不可,少哪一個都只能在聖陵內部瞎晃悠。可是,拼了老命把人拖了一路,到頭來還被吼一臉,悻悻然的呆著也沒意思。

他沒走出幾步,石道旁一隻咽氣燭驀地亮起,幽幽燭火,照亮了他半張側臉。洛冰河突然伸手拉住他:「你哭了?」

沈清秋聞言一愣。

他哭了嗎?

他哭了嗎?

怎麼可能!!!

沈清秋抬起左手擦了擦臉頰。這隻完好的手剛才一直牢牢抱著洛冰河,現在才有機會騰出來做別的事。一摸臉,當真是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沈清秋猛地想起來,這是剛才把腿上破皮生長出來的情絲拔掉的時候疼出來的眼淚。

真難看。

洛冰河剛才聲音里的火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緊張地道:「這麼說,我當時隱隱聽到師尊在哭,不是假的?」

沈清秋有點惱羞成怒:「哭什麼哭,不知道!」說完摔手就走,洛冰河連忙從後面抱住他。好死不死,剛巧抱到了沈清秋被情絲紮根的右手臂,沈清秋忍著沒慘叫,還是悶哼了一聲。洛冰河立刻鬆開,只牽著他左手,借著燭火察看。

越是察看,越是心驚。現在沈清秋身上幾乎沒有一塊能看的地方,傷是傷,血是血,糊作一團,當真慘不忍睹。洛冰河記得,昏迷之前,沈清秋分明是完好無損的。他聲音發抖:「這些……都是為了……我?」

沈清秋要吐血了。不然呢?

他說不出這種話,敲鑼打鼓曬恩情秀傷疤的行為他向來有點膈應,只迸出四個字:「你手,放開。」

洛冰河瞬息之間換了一張臉,軟了下去:「不放。師尊你別生氣,我錯了。」

這話他說過很多次!

沈清秋一掌揮開。趕緊走走走,盲屍都圍了上來,在這裡擋道像什麼樣子。洛冰河被他遣開,又牛皮糖一樣纏了上來,掰都掰不下:「要不師尊你打我吧。再打一頓出氣可好?」

快來人這裡有個抖m誰快來把他關起來——

他腳底飛快,兩人走了一路,洛冰河就纏了一路,洛冰河那套路現在沈清秋已經熟悉了,就看準了他吃軟不吃硬。磨了半天,沈清秋無奈道:「……你老是這樣,哭著認錯,死性不改。有什麼用?」

洛冰河給他說的都快抽泣了:「我改還不行嗎。師尊不要拋棄我。」

看了他這幅窩囊樣子,要不是顧念他後腦勺還有自己撞出來的包,沈清秋真恨不得沖他腦門抽幾掌。他的教育方式也沒問題啊?怎麼就養出了一個哭包。混世魔王洛冰河沒人的時候喜歡牽著師尊衣服哭哭啼啼,說出去像什麼樣子,誰特么的敢信!?

寧嬰嬰都沒他愛哭!

沈清秋快受不了了:「誰拋棄你了?啊?」

洛冰河道:「我昏過去的時候,殘存著一點意識,拚命想著要醒來。可是好不容易醒過來了,發現躺在一口棺材裡,師尊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一時氣昏了頭,以為又被丟下了,以為師尊你寧肯跟他們走也不想理我……」

一覺醒來,發現被孤零零「拋棄」在棺材裡,滋味確實不大好。沈清秋心虛地咳了一下。

洛冰河又道:「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裡不想這樣,不想說那種話,可在師尊面前,我總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這樣很丟人不好看,但是師尊你沒扔下我,一直都在護著我,原來這些都不是我在做夢,我好高興……」

究竟是誰比較丟人不好看?

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擦鼻涕抹眼淚,都丟人,都不好看,知道嗎!?

大概是因為太高興了,更多餘華麗的話反而說不出來,洛冰河只知道重複著「高興」、「開心」兩個簡單的詞。沈清秋的臉抽搐了兩下,揉揉太陽穴,深深嘆了口一長氣。

算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連夢魔都說過,這孩子就是這副鬼德性,當面酷炫狂霸黑得掉渣,背後說不定又要扭著手絹哭了,還跟他計較什麼呢。

話說回來,自己也有夠無聊的,剛才那麼點小誤會,也會莫名其妙發火,跟這SJB的倒霉孩子也沒什麼區別了,哪像個長輩啊。

他緩了口氣:「那你現在是真沒事了吧?」

洛冰河立刻點點頭:「沒事。」

剛才燒那麼厲害,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了?沈清秋很是懷疑,把手貼上他額頭,果然溫涼光滑。沈清秋要把手抽回來,洛冰河的手卻覆了上去,壓住不讓他抽開,交疊雙手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這種神情太熟悉了。這不就是當初清靜峰上每天咩咩叫跟著他吃草的三好青年小綿羊、陽光少年洛冰河嗎。

沈清秋被他盯得老臉要紅,卻又不好強行抽回手。當別人正興高采烈的時候這麼做,不就等於啪啪扇臉?

他說:「你真一點事都沒有?不頭暈?靈力和魔氣都沒有運轉不靈?」

洛冰河說:「很靈。非常靈。比以往更靈。」

說話間,已經到了正東方的一間墓室,洛冰河拔劍斜斬,照壁上划出一條黑洞洞的空間裂口。折了的手臂神奇地長好了,腿也不瘸了,一臉的血都擦得乾乾淨淨,一直不聽話的心魔劍也給收拾的服服帖帖。掛比還是那個掛比,男主還是那個男主,沈清秋什麼都不想說了,做了個「走吧走吧」的手勢,率先穿過了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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