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他接著說:「剛才那兩個,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師尊就算不想呆在我那裡,也希望你不要跟他們一路。」
聽起來,洛冰河不是第一次和他們打照面。沈清秋道:「你之前見過他們?」
洛冰河淡聲道:「之前在南疆遇過那條蛇,交了幾次手,險些吃了虧。另外一個沒見過,但我打不過他。」
竹枝郎出身南疆,在那邊奔走,自然要勤快些。天琅君也說過,金蘭城的瘟疫事件本來就是為解決南疆糧食問題鬧出來的。洛冰河在南疆和竹枝郎打過幾架,意料中事。
可竹枝郎似乎沒對洛冰河說明他的身份,更沒將他視為少主。天琅君瞧著也不像有這個打算。
如此看來,父親和表哥,都沒有承認他的意思。
洛冰河步伐雖穩,可仍隱隱有點一拐一瘸,卻還是挺直了腰在走,連牆壁也不扶。沈清秋看在眼裡,五味陳雜,不尷不尬踟躕了片刻,他猛地下了決心,上前一步,正想支撐洛冰河一把,燭光忽的一閃。
墓道暗了一暗,洛冰河的身體壓向了他。
可這次,洛冰河既沒強硬地抱住他,也沒動手動腳,而是徹底歪倒在他身上,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折騰半日,沈清秋狀態也是疲倦至極,沒能扛住兩個人身體的重量,咚的一下靠在石壁上。洛冰河則靠在他身上,軟趴趴的,腦袋在牆上磕了一下,發出響亮的撞擊聲,聽得沈清秋心也跟著一抖,牙根發疼。
他連忙站直,反手抱住洛冰河,一陣摸索,摸到他背部。洛冰河背後衣物破破爛爛,都是被哀殿屍雨淋出來的的,再往裡面探探,皮下肌膚觸感詭異,似乎有潰爛跡象。而且已經發出腥味。
畢竟屍雨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按照沈清秋的叫人習慣,他愛首先上來就左右開弓賞兩個小耳刮子,可現在他這爪子還沒伸出去,就覺得下不了手,於是改為輕輕拍了他臉頰兩下,聲音也不由自主放輕了:「洛冰河?洛冰河?」
洛冰河沉沉閉著眼睛,睫毛顫都不顫一下,臉色愈發紅的不正常。
沈清秋伸手一摸,額頭和面頰滾燙,像是發燒。但是洛冰河身上絕對不會存在「發燒」這種概念,即便偶爾有落魄受困的時刻,也不會持續多久,更不會到失去意識的地步。再碰一碰手,手卻是冰涼的。他整個人就像頭放在微波爐里,身體放在冰窖里。
沈清秋一手放到洛冰河腦後,揉了揉他剛撞到牆上的地方。
「冰河,聽得清嗎?」
沒有回應。
沈清秋算了一算。為了護住肉身不讓其枯萎,洛冰河消耗了幾天的靈力,最後還是沒護住;大費周章到處亂抓黑月蟒犀;來聖陵後,先被天琅君拳打腳踢,再正中喜殿音波攻擊,繼續被天琅君拳打腳踢,最後是屍雨淋身。
怎麼想都比發燒嚴重多了。
洛冰河昏迷之後,威壓失去震懾力,方才縮進黑暗深處的盲屍們又開始蠢蠢欲動,嗬嗬嘶嘶地圍了上來。
沈清秋一手抱著歪倒的洛冰河,一手握住修雅劍,猛地一甩,劍身脫鞘飛出,勢如飛矢,第一個來回穿刺了十幾隻。然而雪亮的劍刃反光十分厲害,咽氣燭的綠光映在劍身上,愈發刺眼,盲屍對光線的捕捉能力極強,閃避也快,第二次這招就不管用了。沈清秋剛把佩劍插回腰間,幾隻枯瘦的手臂已經伸到近處,甚至有一隻沖洛冰河的眼球探去,他一掌甩出一個暴擊,把那隻不規矩的盲屍腦袋炸開了花。
只是,暴擊這招雖然好用,卻不能時時用。靈力消耗太大,不多久便會彈盡糧絕,而且沈清秋現在又回到兩格電的靈力狀態,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打出二十幾發後便微覺力不從心。盲屍在墓道中推推搡搡,他只好來一個踹飛一個,這些怪物雖然低級,卻總也打不完,還要抱著一個昏沉沉的洛冰河,踉蹌之間,一時沒抱牢,洛冰河腦袋又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咚」的一聲,聽著格外疼。沈清秋於心難安地用手墊住他後腦勺,摸了又摸,總覺得似乎鼓起了一個大包。這又燒又摔的,可千萬別把孩子磕傻了!
小鬼難纏,繼續留在這條布滿咽氣燭的墓道,只會引來源源不斷的盲屍。他換了個姿勢,把洛冰河一隻手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拖著往前走,盲屍在身後被甩出數丈,可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咽氣燭不斷亮起,把二人身影照得無所遁形,盲屍雖然跟不上,卻一直甩不掉,窮追不捨。直到拐角處路過一間小墓室。
這也可能是一間準備室,裡面棺槨橫七豎八,擺的極不整齊,有的連棺蓋都掀翻在地,半點不見莊嚴凝重。沈清秋急忙忙拖著洛冰河進去,一口一口挨個查看,有的裡面躺著姿態奇異的枯屍,有的裡面則空空如也。
墓室外嗬嘶之聲越來越近,拉出長而亂的黑影在地面交錯亂行。沈清秋見形勢危急,躍進石棺。他本想把洛冰河塞進另一口棺材,可沒那個時間了,兩個人抱作一團,齊齊翻身滾入石棺之中。
饒是裡面墊著柔軟的底托,沈清秋還是摔得眼冒金星。洛冰河在上,沈清秋在下,他被沉沉壓著,險些沒一口氣喘不上來。
吃什麼長大的這孩子!看著挺瘦怎麼這麼沉!
還有半邊棺蓋沒蓋嚴實,沈清秋正要伸手去關,外面幽幽綠光晃動,天頂上映出數道佝僂的黑影。
盲屍進來了。
它們緩慢地走近墓室中,不時傳來輕輕的「扣扣」之聲,還有尖銳的指甲擦刮過石棺表面的雜音,令人毛骨悚然。
但如果說有哪個地方絕對不會藏著咽氣燭,就是棺材裡了。只要沒有光源,這些睜眼瞎也抓不到他們。
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著,洛冰河臉朝下壓在他身上,頭嵌在他的肩窩上,熱量傳到沈清秋脖子上,燙得人難受。連他都難受,洛冰河自然更難受。
剛好洛冰河手冰頭熱,不如用他的手給額頭降個溫。沈清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想抓著洛冰河的腕子舉起來,忽然身體一僵。
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長的手指出現在棺材上方。
為什麼會搜查的這麼仔細徹底!不是說盲屍智商很低的嗎!不是說不發光的東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嗎!!!
沈清秋突然發現,他的臉頰旁,確有個東西在發出淡淡的紅光。
斜眼一看,洛冰河雖然眼睛閉著,可額頭上的天魔罪印已經化出來了,額頭間赤紅的紋印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明滅滅。紅光隨之一黯一亮。
雖然他知道,這個罪印是此系血脈墮天的印證,但也不必亮得這麼顯眼吧!看起來為何這麼像類似每次奧特曼打小怪獸時最後關頭能量不足時都要閃巴閃巴的那玩意兒!
他抽不出來手捂住那枚壞事的印記,下意識猛一轉頭,唇角壓住了那片光潔的額頭。
看上去竟有點兒像在親吻洛冰河的額頭。不過非常時刻就不要在意這種細節了保命要緊!
那隻枯瘦伶仃、指甲里塞滿污垢、還纏著幾縷髮絲的手顫顫悠悠探進石棺來,四下摸索著。這棺材內部空間狹窄,可棺肚深長,只要它繼續保持這個摸索範圍,還是碰不到棺底的兩人。
但這隻手卻分毫不知收斂,沈清秋的心隨著它越探越深,逐漸越吊越高,眼看就快碰到洛冰河的背部,他一咬牙,抽出一隻快被壓麻的右手,在洛冰河背後找了一片還算完好的地方,按了下來。
這麼一按,洛冰河的上身和他徹底貼到了一起。原先還有縫隙可尋,現在,兩個人幾乎嵌成了一團,胸膛貼胸膛,小腹貼小腹。
本來,小腹應該是人體最柔軟的部位,沈清秋肚子卻被洛冰河的小腹硌得慌,越往下壓,越確信他肯定練了八塊腹肌,硬得硌死人。
那隻手雖然在洛冰河背部上方毫釐之處停住了,卻改了方向,另一側摸去。
眼看著又要摸到洛冰河小腿,沈清秋把心一橫,把腿分開,讓洛冰河左腿落入他雙腿中間。
已經把兩人所佔空間壓縮到最小了,真的不能再小了!
那隻盲屍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慢吞吞抽了出去。
等到盲屍們咕嚕咕嚕不滿地退出墓室,成群結隊遊盪得遠了,沈清秋才鬆了口氣。
現在這個姿勢太不堪入目了。要是有人伸頭過來往裡一看,保准覺得沈清秋是慾火焚身,牢牢抱著洛冰河不肯撒手,拼了命地在把他往懷裡塞。他剛想扶著洛冰河坐起,墓室內忽然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
「現在就放下心,未免為時過早了。」
這聲音蒼老,語氣嘲諷。沈清秋立即抓起修雅劍,翻了個身,把洛冰河壓在下面,自己坐起,橫劍在前,全神戒備:「誰!」
盲屍群早已遠去,這墓室空蕩蕩的,只有滿屋冷冰冰的石棺。
……別告訴他是哪具棺材裡的又詐屍了。他剛才看過了,差不多全是乾貨啊!
那聲音又道:「老夫若不想讓你看到,你即便翻過整個聖陵,也別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