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接駕

不管范進內心作何想法,表面上總是要敷衍一二的。從馬車上走下來的范進衣冠整齊笑容滿面,顯得人畜無害,與前來迎接的一干文武官員談笑風生,彷彿多年未見的故人重逢,氣氛格外融洽。

但是在一派其樂融融的氣氛里,同樣有別調獨彈,范進只將目光掃過去就發現問題所在:迎接自己的官員里,涵蓋了大同的文官武將乃至宗室藩王,唯獨不見宣大總督鄭洛的代表。

雖然從規制上說,鄭洛坐鎮陽和,與大同有一定距離,而且總督是獨官,在自己不能離開防地的前提下,沒有人可派。但是同為官場中人,這些廢話當然糊弄不了范進。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他想派人怎麼也派的出。沿途不派人有情可原,到了大同還不派人來接自己,這就是擺明了不給面子。即便他是仕林前輩,科分輩分遠比自己為大,在朝中自立山頭不用怕張居正,這樣做也未免有些過分了。

范進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已經暗自畫了個叉。賈應元此時笑著說道:「邊塞寒苦不比腹里,尤其比不得京師,退思一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大同好在是個大城池,比起其他地方條件好一些,老夫在察院衙門為設一酒席為退思接風洗塵,也好讓你紓解一下鞍馬勞乏。」

大同總兵郭琥在旁笑道:「我們山西有三絕,宣化校場,蔚州城牆,大同婆娘。來大同理應是見識一下大同的婆娘,可是范道長(註:道長為巡按別稱之一)既然是帶著內眷來的,這一絕就與道長無緣了。好在咱們山西除了好女人,也還有好酒。一會就請道長嘗嘗咱們山西的佳釀,看看對不對口味。」

大同處於前線,是宣大邊防體系的重要支撐點。在這種地方,武人的權力遠比腹里為大,郭琥本人是一品左都督、光祿大夫、世襲都指揮掛征西前將軍印,算是武將里出類拔萃的人物,是以也就敢說話。范進素知郭琥頗有名望,也朝他一笑道:

「下官雖然是個文官,但是還有幾分酒量。郭總戎既是武人必事海量,在武藝上范某比不得總戎,在酒量上倒是能見個高低。我身邊幾員將佐,也好和咱們大同的將官切磋一二。」

郭琥哈哈一笑,「道長這話說得爽利,就沖這爽利為人,咱們也要多吃幾杯。」

范進看向賈應元道:「眼下吃酒不要緊么?下官路上聽說如今邊塞不太平,不知道虜騎幾時就要大舉進犯,咱們大同位於前線不可怠惰,不要因為招待下官誤了軍情,那便粉身碎骨難贖己罪之萬一了。」

賈應元一笑,「退思說得哪裡話來?邊地不比腹里,韃虜游騎出沒是常有的事,也會襲擾村莊殺戮百姓,這些事是確實有的。但若因此就說北虜大舉進犯,就純粹是危言聳聽了。韃虜遊騎兵力有限,襲擊幾個村子還行,若說進犯大同……哈哈,那就要看他們腦子有沒有壞掉,會不會來自尋死路了。咱們只管吃酒,保證平安無事。」

這當口馬車簾掀動,夏荷從馬車上跳下來,眾人見一個長身玉面的粉衣俏婢下來也不明所以,卻聽她咳嗽一聲,大聲道:「小姐有話:我家姑爺於公是代天巡狩,於私是一家之主,遇事只需自己拿主意,不必問旁人意思。既然到了大同,這一絕就該好好見識一下,免得有遺憾。小姐一路車馬勞頓身子不舒服,想要進城休息。今晚上姑爺只管放心吃酒就是,多晚回房都沒關係。」

月上柳梢,皎潔月光透過窗紗照進卧室。房間內紅燭搖曳光線朦朧,床頭的幔帳低垂,透過那層層白紗,就可以看到兩道曼妙的身姿在裡面交纏一處,陣陣輕哼低吟透過幔帳傳出來,聲如簫管分外勾魂。

一聲嬌啼後,幾聲女子帶著哭腔的求饒聲響起,隨即人影分開,一個女子低聲呵斥著:「不中用的奴婢,連這點事都做不成,還想伺候相公?簡直是做夢!」

滿面通紅,衣衫不整的夏荷從幔帳里鑽出來,滿臉委屈道:「奴婢只想一輩子伺候小姐,不想被姑爺收房。再說這……這事奴婢真的做不來,女人和女人之間怎麼可以?」

只著了小衣的張舜卿滿面怒氣地看著夏荷,「女人之間為什麼不可以?男人可以找女人,女人自然也可以找女人,只要不找男人別壞了女兒身就沒關係。教了你這麼久,還是不能讓我滿意,連個一身魚腥味的女土司都不如,你說你還能幹點什麼?」說著話她又忍不住用手戳著夏荷的額頭。

「你看看你的樣子,也不算丑了,可是你看相公看過你幾眼?他私下裡可曾抱過你,親過你或是摸過你的手?」

夏荷本來因為方才和小姐的親密接觸嚇得滿面通紅,此時又嚇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連忙搖頭道:「是誰在小姐面前亂嚼舌根,編排奴婢來著?老天有眼就該讓她口內生惡瘡!奴婢和姑爺規規矩矩,連話都不曾說,更不會做那些沒蓮池的事,是有人故意編排陷害奴婢,小姐可要給奴婢做主啊。」

「行了,起來說話。」

張舜卿示意夏荷站起來,上下打量著:「不應該啊……鄭蟬那種賤人相公都會去廚房偷她,錢采茵那個老醜女人相公也會摸進她的房裡去。你的模樣這麼俊又是個大姑娘,為何不來偷你?給相公打理書房的蕊香模樣還不如你,我也看見過相公偷偷和她親嘴來著,怎麼就不動你?是不是你外面有人了,刻意躲著相公來著?」

「沒有……奴婢真的沒有!」

「沒有就最好了,否則……你自己知道下場的。」張舜卿瞪了她一眼,「你是個聰明丫頭,應該知道我的意思。相公身邊有無數狐狸精,一不留神啊就被她們給迷了心智。你是我的丫頭,不能胳膊肘朝外彎,得幫著我看著相公知道么?」

「奴婢一定聽話,可是小姐乃是人間絕色,奴婢這麼丑,哪裡比得上小姐。姑爺不會喜歡我的,小姐這個吩咐奴婢怕是辦不到。」

「糊塗!漂亮有什麼用?男人么,都是喜新厭舊的,再好看的臉蛋,看久了就厭煩了。家花不如野花香,都想著去外面拈花惹草。」張舜卿無奈地嘆口氣,看了看天色。

「這麼晚不回來,今晚上一定是睡在外面了。相公少年得志,又有應酬,這種事以後不知道有多少。大同婆姨?哼,有什麼好的!不就是從小練坐缸,會點下流本事勾搭男人么。邊地的女子漂亮能漂亮到哪去!可是男人一聽到這名字就兩眼放光,難道真是因為她們比自己娘子好?不就是圖新鮮么?所以你這朵水靈靈的鮮花若是不能把你家姑爺釣住,就是自己沒用!」

夏荷坐到張舜卿身邊道:「原來小姐還是吃醋呢。我還以為小姐真是願意讓姑爺去玩。既然如此,小姐當時不說話,姑爺不就只吃酒,不找那些女人了么?」

「你懂什麼?吃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我不讓他找,他嘴上不說,心裡一定惦記著大同婆姨的滋味。等到人回了京師,心還留在這裡。與其這樣,不如給他吃個夠。哪怕心裡窩火,也得由他的心思去,這就叫馭夫術。我就不信了,那些女人真能比我們好?」

張舜卿說著話,把夏荷剛系好的扣子又解開了,露出裡面的紅裹肚。「你看看,這雪白的身子,不比那些婆娘身上黑不溜秋地賤肉美多了?你不隨便給了他是對的,可是也別和相公真鬧生分了,若是你真敢看不起姑爺,我可第一個不饒你!」

夏荷心知是小姐方才未曾滿足,加上今晚范進多半睡在某個大同婆姨的肚皮上心裡窩火,又要和自己做方才那羞人的事。雖然不知道小姐不知為何多了這個嗜好,做下人的卻也只能聽令而行。

可就在她剛剛甩掉繡花鞋與張舜卿抱在一起的當口,房門忽然被人敲響,隨即范進的聲音傳進來:「娘子,開門啊!你好端端的怎麼把門叉上了,夏荷開門!」

手忙腳亂的夏荷匆匆掩上衣服開門,結果等到范進進來她才發覺自己忘了穿鞋,赤著足露著半截肩膀站在姑爺面前,媽啊的叫了一聲,忙不迭地抓起鞋子跑了出去。

范進提鼻子聞了聞,又看看雲鬢散亂的妻子微笑道:「娘子的身子看來好些了?」

張舜卿被丈夫逮到心裡也自忐忑,雖然明朝當下對於磨鏡之風與翰林風一樣持包容態度,但是丈夫要是以此發作,自己卻也無話可說,只好低頭道:「怎麼?賈仁甫找的姑娘不好,相公看不入眼么?我還以為今晚是要睡在某位北地胭脂房裡,所以早早睡下,叫夏荷陪我說話呢。」

「娘子說自己身子不適,我哪還有心思找別的女人荒唐,也就是聽了幾首曲子,看看舞蹈。說實話比起京師來,總歸是差了一大截,沒什麼意思,要不是和本地的文武喝酒,我早就回來了。怎麼樣,還難受不難受,我幫你按摩一下?」

范進邊說邊將手放在娘子身上,運起易筋經的導引功夫幫著張舜卿舒筋活絡。對於丈夫紅顏眾多不能獨佔愛郎的怨氣,隨著這陣陣引導逐漸消散,最終在一聲長長的嬌吟中化為無形。但是另一股火卻已成燎原之勢,房中再無外人,張舜卿索性放下架子,緊緊抱著丈夫道:

「把蠟燭吹了,妾身伺候相公休息吧。那些大同婆姨伺候一幫腌臢軍漢,臟也臟死了,相公不要碰她們。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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