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踐行

對於徐六的問題,范進現在卻是沒什麼心思理會,倒不是說他對徐六不關心,只是顧不過來。大明朝官場上確實有一些呆萌的人物,比如那位糊塗到一定境界的陳音陳師召。

但是到了張居正時代,這種妙人已經沒有了生存空間,能在官場上混事的,大多腦子不差。雖然聖旨的內容只是讓范進進京述職不涉其餘,但是東南官場都看得出來,范進這一去差不多就是有去無回,不大可能回來繼續做上元縣令。

與普通百姓不同,東南官場上一多半人對於這個結局樂見其成,其中最為興奮者莫過於江寧知縣,原因自然都清楚的很。一個地區如果出現一個過分冒頭的縣,對於其他縣而言,就是無言壓力。尤其這個縣令還不守府里壓制,可怕與可恨程度更是與日俱增。

王世貞提醒過范進兩次,固然要勤於王事,也要考慮同僚的立場和處境,見沒什麼效果,也就不再言語。反正說了也是白說,范進又不歸自己管,就懶得搭理。再說王世貞眼下最關注的事不是功名祿位而是成仙得道,眼在江南文壇,一干文人才俊的關注點都放在道經中記載的許遜斬蛟事件上。根據道經記載,一千二百年後,蛟子復出,會有八百地仙斬殺蛟子,借這個機會成仙得道飛升上界。

包括王世貞、徐渭等人在內,東南不少大名士都是這個說法的忠實擁躉,而王錫爵那位道號曇陽子的愛女更是在四處傳法講道,讓無數文人折腰。比起人間富貴,顯然仙家生活更吸引人,既然范進不聽勸,也不會參加地仙斬蛟大軍與別人爭奪八百名額,這些上司也就懶得理他由得他冒尖。現在他一走,一干同僚自是歡喜,有人已經決定,等范進出發那天要放上一天鞭炮送瘟神。

這些人高興,士紳商賈自然就要擔心。大明政策最大的坑爹之處就在於一時一變,換個人就可能徹底調換個方向。自己已經把產業挪過來,又在地方上投資,如果這時候換個薅羊毛的上來,大家怕是都要遭殃。一些士紳的說貼已經送到應天巡撫那,期望讓范進多留一時。

范進倒是有把握,接印的不管是誰,都不敢動他的政策。可問題是能不能在他打下的基礎上,把上元模式發揚光大,就是個重要問題。這兩年時間,范進的強勢導致縣衙里沒有佐二官,上級派的佐二隻是能領錢糧,插手不到公事里。

現在他一走麻煩的事就在眼前,接印的人難找,光是安排善後,保證自己走後不出亂子就已經是大事。何況還有個重要問題,就是自己這一走,誰走誰留下,也是個需要考量之處。

張鐵臂在上元已經做了班頭,還娶了個老婆,關清的牢頭做得也很滋潤。雖然自己一走她們肯定待不住,但是如果想留在江寧,范進倒是有把握也有義務,給他們安排個好差事,不用吃苦也能發財。若非如此,那些部下憑什麼跟著他出生入死?還有那些從廣東來投奔自己的鄉親,跟自己走其實就是累贅,可是留下來他們也不可能有位置。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既然在這個局裡,誰也做不到超然物外。想要徹底不認規則,拋棄親戚,范進自問也沒這麼大魄力,至少自己做不出這種事。哪怕自己最看不上的胡二,也只能帶著。

張鐵臂與關清的態度很是堅決,范進走到哪裡,自己就跟到哪裡。桂姐雖然是江寧人,可是沒有什麼親戚,去哪都是去。張鐵臂則更絕一些,老婆隨時可以換,但是恩主就這麼一個,只要恩主抬舉,將來不愁沒有婆娘,已經做好破家追隨的準備。兩人的態度雖然讓人感動,可是反過來也是范進肩上的擔子。

沈三站在范進身後,看著范進把自己辛苦整理的資料裝訂起來,預備給下任官,又把未來上元的發展藍圖放在那,忍不住道:「恩公,你做的很多事,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接恩公位子的人,白撿一個便宜還未必領情。也就是恩公心善,若是換了其他人,肯定不會甘心把自己打下來的基業這麼交上去。」

「別胡說。什麼叫我打下來的基業,都是大明朝的天下,我們是牧民官,這些土地沒有半寸是我們自己的。既然做了官,就要對得起百姓。有些人總是擔心繼任者得便宜,恨不得所有的事都在自己這一輩完成。要我說,讀書人頂壞的毛病就在這裡,個個都要在自己一代立功名留青史,沒人想過自己一輩子做無名之輩,把功勞留給未來的人立。做事急功近利,那些費時間不討好的活就沒人干。我只希望江寧將來少鬧幾次洪澇,老百姓可以各安本業,我也就心滿意足。至於誰立功,這都無所謂,反正肉爛在鍋里,萬歲不會吃虧。」

「府里擔心我走了沒人能接我的班,這幫廢物,真是沒話可說。該怎麼做事都有規章制度在那,看著規條辦就是了。我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憑什麼認為後來的就不如我出色?對笨蛋只能用笨蛋的辦法,把規章制度寫細緻些,蕭規曹隨,讓他們對著規章來做事就好了。浪費本官的時間!」

沈三微微愣了一下,看范進的眼神里已經滿是崇拜之意。拱手道:「恩公高風亮節,學生望塵莫及。只為恩公這句話,學生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這種話不用說了,我要你粉身碎骨幹什麼,趕緊幫忙收拾東西,一會讓小嬋給你做豬頭吃。這回進了京,我給你在國子監補名字,將來給你弄個功名。再說跟張大小姐完婚之後,我也就硬氣一些,把你家的冤枉和老泰山說一說,如果他老人家肯為你做主,你就誰都不用怕了。」

沈三來到范進身旁,開始動手幫著范進收拾那些文稿,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才道:「我想學的東西,只有恩公能教。我家遭遇此番慘禍,求取功名於學生而言,已無關緊要。只要能跟在恩公身邊,幫恩公做一些事心愿足以。」

「蠢!功名放到眼前都不肯拿,有了功名你自己就可以報仇了,何必假手於人?這個天下沒有白來的便宜,找人幫忙是要付出代價的。」

「學生跟在恩公身邊如何看不明白?鹽商手段通天,更有潑天富貴可通神路,學生就算求取了功名也未必能報仇,還不如跟在恩公身邊報仇的機會更大一些。此番恩公回京,鹽商們怕是要大為慶祝一番,覺得去了一心腹大患。」

「讓他們高興一下也沒壞處。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讓他們先瘋狂一陣,也沒有壞處。」

沈三看看范進,「學生受教。但是學生也想到了一事,如今太岳相公又算不算的上狂?」

「住口!你這話傳出去本官也保不住你!」

「事關恩公學生不得不說,粉身碎骨又何足道?」

范進搖頭道:「你這個蠢材只好給我當幕賓,若是推薦到別處,一準被人開革前程。我對你沒有那麼大好處,犯不上擺出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樣子來。張家雖然如今有些驕縱,但是離狂總歸還有距離。再說太岳相公與天子有師生之情,就算狂一些,也是天經地義,外人不能置喙。你不要操心別人,管好你自己,我到後院看看,豬頭怎麼樣了。」

「我就知道老爺一聽到要回京的消息,必然要吃豬頭,早早就在準備了。如今雖然老爺做了大官,要什麼有什麼,可是要說知道你的脾胃的,還得是我。馬四娘那幽蘭居別人吹得狠天狠地,說到底不還是我教出來的徒弟?所以老爺若是想吃好的就在家裡吩咐下來,我什麼都能做,犯不上去幽蘭居打野味。人老珠黃有什麼味道,家中放著嫩的不要,非要去吃老的。」

廚房內,鄭嬋靠在范進懷裡,手上不停,身體輕輕扭動著。一個優秀的廚師,自然知道該怎麼控制火力,作為一個精明的女人,她也知道該怎麼控制身後男人的火性。

這種廚房遊戲,已經成了鄭蟬的拿手好戲,她知道範進喜歡她現在的樣子,然後從後面一把抱住她在廚房裡胡天胡地。一般女人還要考慮個灶神是否能容,鄭蟬卻根本什麼都不怕,對她來說,最黑暗的地獄都經歷過,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如今她最擔心的,其實是失去丈夫寵愛,那才是萬劫不復。論姿色她甚至不敢比馬湘蘭,更別提薛五。那位宋瑾又給范進生了兒子,雖說號稱是范進的私人奴隸,實際上地位極高。這次范進將行,她除了負責準備船隻,裝運宦囊,還要親手為范進縫製一身衣服,以妻子送丈夫的姿態送他回去跟張舜卿成婚。這些條件她比不了,就只能另想辦法。

京師不比江寧,張舜卿這麼個人在那,如果再不能讓丈夫寵愛,那日子還怎麼過。所以她只能利用一切機會,發揮自己身體上的吸引力,找到可以吸引丈夫的方面。除了廚娘遊戲,她還有另一個殺手鐧。

「金氏那女人快熬不住了,就是面嫩,其實老爺今晚上溜進去睡了她,她一準不敢聲張,說不定還樂不得呢。」鄭蟬在范進懷裡低聲道:「她身邊那幾個丫鬟都是從馬四娘那派去的,清樓出身,專會拉良家女子下水。何況她自己也不幹凈了。我一直在旁邊敲邊鼓,陪她同睡時放些手段出來,她就受不了,一個勁地求饒。這女人表面看著冷,實際賤的很,也就是裝成個清高樣子。她現在不是彈琴,就是看老爺的書和畫,還真拿自己當貴婦人了,我呸!什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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