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整肅京師

京師里消息傳播的最快,昨天晚上的風波,天一亮,已經傳到幾位大佬家裡。張居正聽著游七的彙報,面色陰沉,「這幫潑皮膽子也太大了。一群無籍刁民,居然敢持刀斧謀刺新科進士,其形同謀反!還有,他們居然敢去進士的家中去搞滿滿抄斬,眼裡根本沒有王法。天子腳下有此狂徒,大、宛兩縣連順天府,這次全都難逃干係!京里有人在說我的考成法所求過苛,讓他們看看,現在京師里是什麼樣子!可見老夫的考成法不是過苛,而是過於寬鬆,讓他們日子過的太舒坦了!再不行考成法,那些潑皮土棍還不地反了天去!」

「老爺說的是,不過小人想來,這次最麻煩的怕是馮公公。太后的堂姐在范家差點遇害,駕車的小伙者被殺,東廠一個保護不利的罪名,是怎麼也逃不了掉了。您進了宮,還是得為他緩頰一二才好。」

「那是自然。雙林這次也是百密一疏,不曾想到居然京師里能出這等事。若不是范進身邊的伴當武勇過人,身被三創尤自苦戰,李夫人那邊確實可能有失。此事若是發生,後果不堪設想,雙林受些非難,也在情理之中。且先讓慈聖發發火,再進宮說情,對誰都是好事。范進那裡……還在忙著搜拿不法么?」

「是啊,范退思帶著衙役公人還有錦衣衛、東廠番子,四處捉拿潑皮呢。這回他算是佔住了理,各衙門口的人,就沒有他不敢調的,連刑部的捕快都動了。」

「該動!那些人眼皮子底下養出了這麼群潑皮,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無論如何也是跑不掉的。徐爵如果不賣點力氣,多抓一些人,就更沒法向雙林交代了。這些衙門平日互相掣肘,彼此為敵,這回卻是得敵愾同讎。誰要是在這個時候還不開眼,徇私買放……那就得與那些賊徒,一律同罪!」

轉子房這邊的火,已經熄滅了,大片的房子被燒毀,一些殘存的建築物冒著黑煙,衙役與士兵不停地把傷員和燒焦的屍體向外抬。未死的潑皮和伎女則蹲成了長長兩列,以往發生了大火,也會抓幾個倒霉蛋頂缸承擔責任,可是這回官府的力度空前,所有的潑皮伎女一個不剩全都抓了,更可怕的是,現場除了官兵衙役,還有十幾個東廠番子。這幫人間惡鬼參與到這種案子里,讓所有涉案人都心驚肉跳,不知前途如何。

一間倒塌的民房內,一個人的手在輕輕顫抖。他肚子上挨了一槍,還又被砸了一記,傷勢極為嚴重。但是其體質驚人,竟是一時未死,努力地活動著器官,想要獲取拯救。幾名官差搬開其身上的雜物,隨即像找到寶一樣,盯著那槍頭和鐵鏈。

「這是范老爺那件兵器吧?」

「是啊,上峰說了一定要找到給送回去的,有重賞。」

手指在抖動。

「那還猶豫什麼,趕緊拔槍啊。那幫番子緊盯著這,就是找這東西。」手指抖得更厲害,手指的主人想要高喊一聲自己還活著,可是什麼也喊不出來。

「這范公子什麼關係啊?怎麼跟東廠那麼熟?」

「難說,但是能跟東廠攀扯上的,就沒一個省油燈,別得罪。朱國臣這麼凶的角色,這回被他連根拔了,跟他跑沒壞處。」

槍被拔出,手指停止抖動,兩個官差臨走前,又在那身體上狠踢幾腳,「直娘賊!好端端的行刺進士老爺,自己發瘋不要緊,不要牽連我們吃板子。這回事情鬧大,非被打掉半條人命不可。混賬!」

京師貧民窟。

住在這裡的百姓,平日很難看到官府中人。可是今天,他們剛剛走出房門,就發現情況不尋常。

大批的官兵、捕快以及身著罩甲的錦衣官校,在東廠番子帶領下直衝而入。所有的小路、暗巷、秘密出口全都在第一時間被官府控制起來。本來這種地方的存在,就是官府有意放縱的結果。居住者雖然兇狠,但並不具備和官府對抗的能力,何況是被打了個冷不防。

一干凶人沒做出什麼反應,就落入天羅地網之內。官兵抓人也很有針對性,一部分是知道名字的動手開抓,另一部分則是看長相,凡是面貌兇惡或有紋身刺青,乃至孔武有力的都不能倖免。

在百姓驚恐的眼神中,不管是平日在街頭呼風喚雨的大哥,還是普通的小潑皮,全都被打翻在地,捆綁著帶走,稍有反抗便是一刀劈過去。看到官兵把弓箭甚至鳥槍都擺了出來,便知道這次官府絕對是動真的,再怎麼剽悍的角色,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公開敵對,是以抓捕工作進行得異常順利。一批批平日里橫行街頭的遮奢人物被帶走或是殺掉,官兵往來搜捕,時不時從某個隱蔽處趕出幾個藏匿者隨後擊殺。

類似的情景,在京師若干貧民窟或是城郊交界等案件易發生地帶發生。原本張居正當國,對廠衛壓制的很厲害,不給他們胡作非為的權柄。京師治安主要是由兵馬司和衙門公人負責,廠衛一般而言不能上手。可是這次,番子與錦衣衛擔任領導官兵公人合作,幾個平日里彼此互不能容的機構同時辦公,讓一干京師老戶都嘆為觀止,心知此次必是某位大人物出手,才有這般魄力。

此時,朱國臣的家中,一干番子親自上陣,搜查著院落里各個角落。

面目陰沉的徐爵與范進在上房對坐,徐爵道:「在火場人們搜出了一顆人頭,有人認識,是一個妓女劉小腳的。就在那兩個刺客待的房子里,他們可能是想用人頭嚇你一跳,趁范公子心神失守之時,再拔刀斬人。」

「也許吧。但是沒有意義,即使真的擺出這種場面,我也不會害怕。人頭這玩意,我在羅山看的多了,就算擺幾百顆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有什麼動搖。再說劉小腳我又不認識,看見了也不會有感覺。不過要是在房子里遇到那兩人,倒真是不好對付,施展不開,一不留神可能就被斬了。」

徐爵道:「范公子智勇雙全,未曾中計,這是最讓人欣慰之事。若是新科進士有失,小人這回,怕是也得賠上一條性命才行。但不知,范公子是如何發現他們有詐的。」

「我又不是神仙,哪裡能發現有詐。不過是一種感覺,總覺得情況不對。那女人如果在房間里,怎麼什麼話都不說,難道是個啞巴?所以我就想扔個火把嚇她一嚇,即使真翻臉也沒關係,我是進士么,又不是普通人,嚇了個伎女,不算什麼大事。沒想到這一嚇,居然嚇出兩個刺客來,也算歪打正著。如果我早有察覺,就不會以身涉險,直接請你們東廠的專業人員動手不是更好?」

徐爵搖搖頭,「這次東廠的跟頭算是栽到家。范公子及李夫人同時遇險,若非吉人天象,我輩人頭不保。馮督公心內頗為慚愧,只是當下,還得厚顏請求范公子在李夫人面前美言幾句,否則督公這一關也不好過。」

東廠素來強勢,像是這麼示弱的時候不多,實在是這次東廠的失誤太嚴重,徐爵、馮保平日再怎麼強勢這回也得低頭認慫。

李夫人這種要人身邊,按說應該一直有東廠護衛的,可是這次李夫人拜訪范進,並不希望番子隨行。而兩名護衛一見夫人驅逐,竟也就真的聽從命令,沒跟到范家,只遠遠的看著。

直到發現情況不對,也是先發信號,而不是急著動手。一群潑皮殺到鄭家,如果不是關清戰力過人,又有所防範,李夫人這次真的可能遭遇不測。雖然事後東廠番子增援及時,把那些潑皮盡都拿下,但是首領朱國臣還是成功逃脫,直到范進出手才把他拿住。

這種事簡直是東廠成立以來少有的奇恥大辱,即使這個機構再怎麼無用,在護衛要人上,總是該有建樹的。既不是武藝高強的江湖人,也不是什麼外邦密諜,就是幾個潑皮都差點鬧出大亂子,東廠的顏面不提,馮保肩上的擔子也不輕鬆。

馮保再怎麼遮奢,終究也是個奴僕。明朝太監又不是唐朝太監,不管再有權柄的太監,也無非是皇帝家奴,一中旨可定生死。其地位權勢,全來自皇帝的信任,別看馮保眼下炙手可熱,一旦簾眷不在,倒台也就是須臾間事。

李氏的憤怒固然未必能搬倒馮保,但是一旦讓李太后認為馮保顢頇無用,又或者辦事不肯用心,對自己娘家人的安危不放在心上,其倒台也就是早晚的事。再者昨天晚上的一系列變故,並不只能用工作失誤來洗地。

自家事自家知,這件事細查起來其害非輕,馮保只怕真相揭露,李太后真會把自己拉出去打死,最少也是徹底失勢。以馮家在台上的作為,一旦倒台,不但財富權力保不住,就連宗族性命都未必能夠保全。求張居正出手是一方面,求范進出手,也是必行之舉。

很多事看破不說破。李氏那種女人又不是什麼城府深厚之輩,她對范進有什麼念頭馮保是看得出來的。馮保作為家奴,這種事沒他摻和的餘地,不管說什麼都不對,所以只好裝瞎。可眼下這個時候有什麼關係就得用什麼關係,必須請范進出來說話了。

這種話馮保不能自己說,只能委託徐爵來說項。至於談什麼條件,徐爵也可以代替馮保拿主意。范進道:「徐戶侯,其實昨天的事,不能只怪東廠,很多事變生不測,誰也想不到一群潑皮有這麼大膽子,居然比江洋大盜還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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