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恩重如山

鄭國泰是被幾個商販抬回來的,這年月做生意其實不像後世人想的那麼容易,不是有本錢有能力就能做的,三百六十行,各自都有對應的行會約束。未經允許擅自從業的,不管是攤位還是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反過來,只要加入了行會,一般而言,就會有一個組織的力量在後面為你撐腰,不會任由組織成員被人欺壓。

再者,京師為首善之地,不是說沒有犯罪,但是通常而言,惡性案件會更隱秘一些,不像外埠鬧的那麼明目張胆。除非是那些勛貴勢要子弟或是皇親國戚可以無視王法白日殺人,除了他們,一般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事都會有些分寸。

鄭國泰做這炒肝鹵煮生意前,是入過會的。徐爵向行會裡打了個招呼,隨便說了一句這是我家遠親,就沒人敢為難鄭國泰,連擺攤位置都是相對較為熱鬧的地段。

鄭國泰為人雖然有些不靠譜,但是有個好處就是夠慫,一般來說不敢和人爭執更別說打架。他這種性格做生意是否能贏利另說,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因為口角而吃虧。是以看到他被人捅了幾刀抬回來,范進感覺甚是詫異,只當是與商販爭位置被砍傷的,可是送來的人所說情形與范進想法卻大有出入。

「今個是大家到燈市口那趕個集,都是臨時的攤子,來了幾個客人,不知怎的就口角起來,接著就拿出刀來亂刺。事情發生的突然,大家都沒防範,等到反應過來,鄭掌柜已經被放倒了,那幾個兇徒也一發跑散了無處尋去。巡街的差役離的遠,再說一共就兩個衙役,在附近也未必管用。抓犯人且不著急,還是先救人吧,我們已經去請周先生了。」

他們說的周先生是離此不遠的一位郎中,小有名氣,之前鄭承憲的病就是他負責看的。在這片地方,就可以算做神醫,醫術高價子就大,即使人命關天的大事,也不能指望他馬上趕到。

鄭婉已經嚇的面色發白不知如何是好,看著如同血人的哥哥,茫然地抓住范進的胳膊道:「大老爺救命,大老爺救命……」鄭承憲兩眼無神,只待待地看著院里的梨樹,嘴裡喃喃自語道:「老天爺,你為何要這般對我鄭家,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李氏在醫館找了個大乘教下的郎中來給鄭承憲把了脈,又開了個方子,其身體已經大見好轉。可此時的他,情形分明有些不對,人一點點向下癱軟,一隻手向前伸著,口水已經順著嘴角流出來。大家都在忙碌著鄭國泰,只有鄭婉無意中一回頭才看到父親倒地,驚叫了一聲,「爹!」

范進連忙從錢采茵頭上拔了根銀簪,飛跑到鄭承憲面前,捏住其人中大喊道:「鄭老,鄭老!你兒子沒事,有我在他會沒事的,你想想你還有女兒,你有一家人,有大好前途,你不能倒。」

「……國泰……」鄭承憲很是含糊地吐出這兩個字,話說的不清不楚。范進拿著銀簪刺破了鄭承憲兩手的手指,擠出幾滴黑紫色的血珠,才讓人小心地抬著他到房裡,與鄭國泰放到一起。

關清、范志高這時已經開始幫著搶救鄭國泰,關清一身武藝不錯,又在江湖上跑過,對於治療刀槍傷很有心得。大夫到來之前,就由其負責搶救搶救。

脫去衣服,就能看到身上幾處狹長刀口,所刺位置頗為兇險,有幾刀明顯是以殺人為目的。關清檢查一番道:「好在鄭大少把要命的幾刀躲過去了,否則現在就沒氣了。情況有些兇險,我也沒有十足把握。」

鄭承憲看到不省人事的兒子,情緒又有些激動,如同拉風箱般喘著氣,喉頭髮出一陣陣古怪的咕隆聲,似乎想要說話,但是一口痰橫在那裡上不來下不去,說不出來。

范進招呼了范志高過來,用手掐人中,放血,又在其身上幾個穴位上用銀簪來刺。終究是和鳳鳴歧學過一段時間極上乘的武藝,雖然不至於立刻就成為頂尖高手,但是對於人體的穴道一類的東西,已然有了一定了解。

醫武不分家,武藝到了一定境界,即使不學醫術,對於人體知識也有了掌握。范進的優勢有著前世知識,知道人體結構,鳳鳴歧所處的時代不能隨便搞解剖,他是大俠不是魔頭,也沒有沒事把人大卸八塊了解人體構造的扭曲癖好。但是通過武藝上的修行,以及氣功的修鍊,於人體血脈走向的了解也是范進所不掌握的。兩種知識結合一起,不管在武道還是在醫術上都有著重要作用。在他扎了幾簪之後,鄭承憲身子劇烈抽動,猛地一歪頭,將幾口痰液吐出來,隨後又叫了一聲:「國泰!」說話吐字就比方才要清楚多了。

鄭婉不管如何堅強,到了此時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兩隻大眼睛裡滿是淚花,四下看著不知該怎麼是好。錢采茵拉住她的手,小聲道:「別怕,有范大老爺在沒事的。一切有我們呢。」

關清隨身帶著不少金創葯,這是范進出發前凌雲翼贈送的,是軍中最好的傷葯,比當下民間傷葯功效大的多。這時是救命,顧不上考慮以後誰受傷怎麼辦,先給鄭國泰傷口做了處理,又將大把葯敷了上去。關清也是跟著范進學過怎麼縫合傷口的,作為半個跑江湖的,對這種知識學的格外認真,雖然是個粗手大腳的漢子,處理起傷口來卻是駕輕就熟,格外利落。

就在他敷著藥粉的當口,周郎中終於夾著藥箱滿頭大汗地跑來,一來就喊道:「誰讓你們亂動病人的,這要是出了事誰來承擔責任?既然找了我,就該等我來醫,你們自己都治了,還找我幹什麼。」

范進冷聲道:「周郎中,人命關天,等你來只怕什麼都晚了,你不去幫忙還在這瞎嚷嚷什麼!」

周郎中見說話的是個書生,就不敢還口,只小聲嘟囔道:「正因為人命關天,才要仔細啊,你們懂不懂啊,不懂別亂來,萬一出了紕漏,也是要吃官司的。再說醫治不死病,若真是傷重,那便是神仙難救。」

他說著話來到鄭國泰面前看看,微一皺眉道:「這……這傷的怎麼這麼重啊,看看多少血,我看是沒什麼救了。」

鄭承憲聽了這話,眼睛向上一翻,又再次暈厥了過去。鄭婉尖叫道:「爹爹,大哥!」不知自己該先顧哪個,兩手抱著頭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周郎中又看向鄭承憲,「這……這是急驚風吧?別急,我這有葯,總能保住他一條命,就是可能得在床上趴幾年。這家人可憐了,日子剛好過幾天,這眼看又要出事。」搖頭晃腦的,神態里其實更像是幸災樂禍。

話音未落,范進已經來到他身邊,在其肩膀上一拍,「周大夫是吧?在下范進,廣東人,本科會試頭名會元。此地惠民藥局的局董葉君然你該認識吧,京師郎中除了太醫院的,其他都得歸他管,不久前,他的弟子來給鄭老把過脈,還看了你留的方子,言語里很有些不滿。說你把個普通病人按癆病來治,不但葯不對症,還有坑害人錢財的嫌疑。這次如果不是你離的近,是不會叫你來的。這是給你的一個機會,如果你能把人治好,很多事就沒人追究。如果這次你還是馬虎敷衍,首先惠民藥局會摘你的招牌不准你行醫,我也會向大興縣遞一份說貼,把你拿去問罪。順帶說一句,東廠徐爵徐千戶你聽說過沒有?他對你的醫術其實很有興趣的,想請你到東廠坐坐,為那裡的犯人檢查一下身體,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走一回?」

周郎中聽到惠民藥局葉局董,臉色就有些變,再聽到東廠的名字,臉上就沒了血色,方才的笑容也一掃而光。連忙朝范進作揖打恭的行禮,顫聲道:「范……范大老爺,您和這家人是?」

「朋友,好朋友!如果你治不好我的朋友,我會非常生氣。如果你想看看我生氣的樣子,那就繼續說剛才的廢話。否則的話,我建議你再想想辦法。」

「這……小人再看看。」

周郎中再次來到鄭國泰身前,抓起他的手,這次的神情比方才認真多了,過了一陣又到鄭承憲面前重複方才的操作。過了好一陣才對范進道:「鄭老這病是急火攻心的痰症,我開幾副清涼的方子,若是運氣好,大概半個月就能下地了。至於鄭大少,這實在是有些麻煩。外傷處理的不錯,可是他流了太多血,這實在是沒法子。當今之計,就只有用獨參湯。有了人蔘其實小人來不來都不要緊,如果沒有人蔘,小人來不來也不要緊,反正沒用。小人可以留下方子待驗,若是有哪裡開的不對,願聽處置。」

鄭婉這時哽咽著道:「人蔘……要多少錢啊?」

周大夫看看如同粉團般可愛的小丫頭,似乎很難把她和之前那個小煤球合在一起。看了好一陣才道:

「小丫頭,這不是錢的事。我也不敢騙范大老爺,治這病得用上好的關外好參,一般藥房里的參效力有限,救不得急病人。我那所謂的遼參,都是騙人的。若在過去……現在我可是不敢賣給你了。不過那真正的好參,你們也買不起。一棵正經的遼參就值你家半套院子,那還是人家看你們可憐才出的價。這還是有價無市,上好遼參都是進宮上用的,你手裡捧著銀子,也未必買的到。」

鄭婉聽著這話,猛地來到范進面前跪下來,用力磕頭道:「范大老爺,我求你了,你借我點銀子吧。你認識人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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