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薛五的考驗(上)

撤退並不比進攻來的容易,已經交了手拼了命,想要體面的退走,也不是一件易事。鐵鎚在空中呼嘯著丟出,隨即被磕飛出去,砸的艙門山響。一名蒙面人受了傷倒在地上,其同夥來不及帶走傷員,被范進搶先把人控制住,腳在那蒙面人的傷口上用力碾動,讓這名素來悍勇的男子亦忍不住慘叫出聲。

這些人來自同一股勢力,彼此間可能還有著某些親屬上的關係,幾個撤退的蒙面人聽到喊聲轉過身來,一人手持單刀朝范進虛斬一記。「書生,你信不信老子拼著不走也斬了你!把我的人放了,大家各走各路,這裡不干你的事。」

范進以中指回應。「明明都是敗陣之人,哪還有資格這麼囂張?信不信七天之內,我挑了你的山頭?真以為蒙個面就了不起啊!知不知道你們的人會怎麼樣啊?他會被打斷手腳關在最差的牢房裡,每天被老鼠螞蟻咬,等不到問斬,就活活爛死他。那個時候他會覺得早點死掉是種運氣!你如果羨慕他的話,就一起來啊,我把你們安排在同一間牢房裡!」

蒙面人顯然想要殺回來,但這個時候,楊家的護衛也已經收容起來,向著范進所在的位置靠攏。楊家有行動能力的護衛還有三四個,在人數上並不比蒙面人為少,而士氣上,進攻方現在也不佔優勢。那首領狠狠地盯著范進,「我記住你的相貌了,書生!」

「我不會記住你的相貌,雜碎!連自己的模樣都不敢露出來,還敢出來混,簡直是綠林中人的恥辱。」

蒙面人想要罵回去,身邊人卻拽著他,順著梯子向上跑。范進卻也沒有銜尾追殺,畢竟他的目的是保住張舜卿,除此以外的事,他犯不上關心。

琴聲停了。

范進聽到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那種小跑似地步伐一點也不優雅,與主人平素的形象並不符合,但是在當下而言,這種忙亂的步伐,更讓范進心裡舒暢。轉回身,張舜卿已經不顧一切撥開關、范兩人衝過來,拉住范進的手道:「退思!讓我看看,你受傷了沒有!」

「我沒事,你回艙里關好門,小心還有殘匪未去。我得去對面看看,剛才我看到一個強人扛了個包裹,裡面卷的是個人,他是從楊二公子船艙出來的。」

「我陪你一起去。」張舜卿緊拉住范進的手,固執地說道。她的神態很堅決,至少三五句話間沒法讓她改主意,眼下時間緊張,范進也只好帶著她向著楊世達的船艙走去。而楊家的幾個護衛,這時已經將被俘的蒙面人盡數捆了,衝進艙里找家主,又點燃了燈燭照明。

幾個護衛里為首的名叫羅武,今年三十幾歲,相貌略有些醜陋還有點老相,外觀年齡比實際年齡要大了十歲不止。這人一直在這條船上做護衛,與范進是認識的,他平日里很低調,話不多,既不好酒也不好賭,如果不說他是護院,多半會被人當成個僕人。可是眼下楊家這幾個護衛里,只有他沒有受傷,多半如鳳鳴歧所料,此人在楊家所有護衛里,武藝最高。

楊世達為人不管如何,總歸是個商人而非強盜,在別人面前做一些私密事是做不來的。所以為了與那奪來的女人在一起方便,他的艙里不許護衛進來,只有他們兩人。

其平日是個極好體面的人,穿戴固然講究,住的地方亦是收拾的一塵不染。可此時,他的船艙里已是一片狼籍。衣物被扔得到處都是,裡面還夾雜著幾件女人的小衣以及繡鞋。箱籠鎖頭被劈開,箱蓋大張,東西被翻的不成樣。一進船艙,就聞到一股惡臭味道劈面而來,緊接著就看到癱軟在床上,已經人事不省的楊世達。

他白天喝的太多,夜裡睡的沉,外面的喧鬧多半沒驚醒他。身上依舊是一身中衣,似乎在匪徒破門而入時,才剛剛清醒。那個被他強佔的女人已經沒了蹤跡,方才在包裹里露出小腿的應該就是她。楊世達嘴角吐著白沫,臭味就是在他身下散發才胡來的,不問可知,是被嚇得大解在了身上。

范進伸手掐了人中,又找了個茶壺,將水潑到他臉上,楊世達略睜了睜眼,呢喃著:「那包……黃公公的……不能丟。」羅武連忙道:「二少放心,小人說過人在物在,幾個兄弟拼了命跟強人拼殺,那些要緊的東西,哪樣都沒少。」

「羅武……做得好……」,聽到這個消息的楊世達如釋重負,長出口氣,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張舜卿略略皺起眉毛,她原本就對楊世達沒什麼好看法,此時看他這副狼狽樣子,再對比范進,就越發覺得此人不堪,覺得天下間好男兒只有自己的男人一個。

走廊里又有了腳步聲,范進提了刀出去,燈光搖動,來的兩人都是認識的,正是鳳鳴歧身邊兩個徒弟。這兩人精明強幹能說會到,與范進也算投緣,范進與他們打了招呼問道:

「上面情形怎麼樣?鳳老爹和五姑娘可好?」

「還在交手,不過賊人已經準備退了。師父沒事,有賊想用雷公鞭暗算師父,不想火器炸膛,反倒把自己炸廢了。江湖較量居然動火器暗算,真不要臉!師父動了真火,一口氣打殺了他們好幾個高手,這幫強盜這回算是傷了元氣。楊家人也緩過手來,他們不跑就要吃大虧。薛師妹……倒是沒看見,不過她身手也湊合,不至於有事。這群賊人這次是聞著味道了,大批人手往我們這條船上沖,咱們寡不敵眾,否則也不至於吃虧。」

說著話,兩人朝依舊昏迷的楊世達白了一眼,顯然在責怪對方白天大吃大喝,搞的排場太大,讓賊人的耳目搞清楚了主船所在,害自己吃了虧。楊家的護衛現在顧不上和這兩人爭辯什麼,都在羅武帶領下,急著搶救楊世達,兩個鳳鳴歧的弟子先是看了幾個蒙面人的繩索,又揭開面罩看看,確定不認識後,隨手結果了兩個傷勢較輕的,接著逐屋展開搜索,尋找是否有漏網之魚,順帶檢點損失。

張舜卿拉著范進道:「退思,我們回艙吧。」

范進搖頭道:「不了,我送你回去,然後去上面看看,大家都是一路來的,鳳老在交手,我在下面偷閑不大好。你……關好門,拿東西把門頂上。」

張舜卿搖頭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聽話,上面在打鬥殺人,很危險的,你上去我還要照顧你,這一身蓋世神功就發揮不出來了。」

張舜卿笑道:「退思是書生,本領在筆而不在劍,何必與人交手?你的蓋世武功只要用來保護我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多管。」

還沒等他動地方,又一名鳳鳴歧的弟子下來,朝著下面人道:「這裡有活口沒有?有的話不要殺,薛師妹被他們抓去了,師父準備走馬換將,多拿幾個人換人。」

「什麼?」

范進聽了這話神色一變,朝著那弟子問道:「你再說一遍,誰被抓去了?」

「范公子啊,我是說薛師妹薛五,被強人抓去了。這幫狗強盜似乎不是求財,而是專門為抓人來的。見了薛師妹之後,幾個高手專門圍攻她,師妹沒經過戰陣,缺乏交手經驗,就被拿住了。師父說多抓幾個對方的人,跟他們交換!現在上面圍住了幾個大個的,師父正在跟他們打,準備抓活的換人。」

范進看看張舜卿道:「我……想上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吧。」

張舜卿看看范進身上的血跡,眼神似乎有了片刻的遲疑,但最終還是點頭道:「薛姑娘對我有恩,我也想要救她,咱們一起上去吧。」

主船甲板上,戰鬥已經進入尾聲。方才如狼似虎般殺來的蒙面人此時開始全線撤退,一艘楊家的船被點著了,楊家主要的人手得去救火,趁著這個機會,大批進攻者劃著小船撤退。方才如群狼環伺的船隊,這時已經有大半開始轉向遠離,只有幾艘船還在,甲板上,鳳鳴歧與幾名弟子以及楊家護衛圍住了三個人在打。

這三個蒙面人身手都頗為高明,與范進方才對付的那些不在一個級別上。鳳鳴歧的弟子與護衛只負責包圍並不上手,實際上是三個人聯手打鳳鳴歧一個。

鳳鳴歧一身修為高絕,可是在范進面前總歸是以一個社會活動家的面目出現,表現武功,也是展示修為為主,不大體現戰力。此時兩下生死相搏,才看出他的一身藝業到底高明到什麼地步。一條銅棍力敵三人,依舊攻多守少,實際上是他一個人,包圍了對方三個人。

這三個蒙面人拚命護衛著自身,口內大叫道:「鳳四,做人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你只是保全他們的財物而已,我們只帶走幾個女人,不算什麼大事,你真想翻臉?」

「你這輩子是不是不打算過淮安府了?下次來,信不信你變浮屍啊。」

棍影重重,陣陣罡風激蕩,船上那兩串照明燈籠,在罡風中來回飄蕩明滅不定。以張舜卿這種武術的外行人,也能感覺到,那一記一記的棍棒中,帶有的是怎樣強大的力量,其中又包含了老人何等悲憤的情緒。

「我鳳某行走江湖,一向是喜歡講交情,靠面子說話的。只要是人情可以解決的問題,我絕對不動拳頭。正如你們所說,沒必要。」

老人的聲音,透過重重罡風,送入幾人耳中,聲音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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