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水盜

於船下宋國富與楊世達的交涉,船上人並不知曉。等發現楊世達回來,張舜卿便與范進轉身回了艙,並不知道在下面,郎舅兩人口角了一番,險些鬧個不歡而散。

與宋國富不同,楊世達能作為楊家二代頭馬,自身的工作能力總是有的,看人的眼光也不至於差勁。雖然不知張舜卿真實身份,但看的出來,其出身必是高門大戶,貴介之家,與范進也是情熱的很,不可能委身到宋家為妾。而且這人是鳳鳴歧的客人,自己已需要考慮一下,這位白門鳳四的面子。

原本鳳鳴歧以一身強橫武力稱雄於東南武林,算是俠林中翹楚,又教授了不少弟子,於士紳商賈亦有些影響力,不過像楊家這種大商人倒也不至於在意他什麼。可是牛痘方的研究,讓鳳鳴歧的身份陡然提升數倍,已經可以登堂入室,參加魏國公的新年宴會,即使楊家這種大富豪現在也不敢隨便得罪這樣的人物。

牛痘方雖然沒有正式推廣,可徐家為了造勢,已經散了些風聲出去。加上一些人當試驗品的事,楊家也是知道的,知道這防天花的法子基本成功,這兩三年內可能就要推廣開。於朝廷之中功勞,自然是徐家為大,可是在民間乃至江湖,則是鳳鳴歧得聲望更多。

普通百姓、江湖武師、綠林中人,誰都有可能面臨天花的威脅。這方子一旦普及開來,鳳鳴歧就能算是民間萬家生佛一般的人物。

生意人素來重視民望,一旦鳳鳴歧這種人在民間散布對楊家不利的消息,生意便不好做。對比而言,宋國富這個內兄能給楊家的幫助並不大,兩下權衡,他自然不會真的出來給宋國富幫什麼忙。

兩人小小衝突了幾句,宋國富見事不成,就只好關照著水閘上要緊開閘放行,把楊家的船隊放過去。

船一過閘,就是鳳四的本事,早有人拿了他的名貼先上岸拜客,很快就有些穿短打或是勁裝的大漢上船拜見。兩下吃喝談笑,岸上就有大批苦力縴夫趕來,拉縴過河。

這些人都是粗豪之輩,嗓門大,言辭粗鄙,范進與張舜卿雖然在內艙不露面,也能聽到聲音。張舜卿道:「真沒想到,一介江湖草莽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本以為這次進京不管怎麼趕都會誤了時辰,現在看來,只要姓楊的別再有這麼多纏人的親戚,咱們進京不但誤不了考期,還能早到幾天。」

「是啊,鳳老的名號真好用,運河一見鳳字旗,縴夫水手都給面子,先拉這條船的纖,其他船隻也要讓路。也別說,為了咱們他真搭了不少人情進去,否則也沒這般快。這些客人,說不定有的就是綠林中人,欠他們的人情,將來說不定是要用血來還的。」

正在此時,外邊鳳鳴歧的聲音傳進來:

「霍老三被人做掉了?江湖代有人才出,各領風浪三五年。真沒想到,霍老三這樣的凶人,也被人砍了。本以為這次進京順風順水,現在看來還真要加點小心。」

外面幾個粗喉嚨的人又說起了其他江湖掌故,於江湖火併的事並沒放在心上。等過了一陣薛五走進里艙,才從她嘴裡得知,這還真是個於自己有關的壞消息。水路上不大平靜,已經有船遇匪遭劫。雖然不曾傷了人命,卻損失了不少財物,還有幾個女眷被擄了去。

揚州到淮安這一片原本的水上頭目,亦是與鳳鳴歧極相得的水上豪傑霍鐵肩,死於綠林火併。現在這片水域盜賊頭目是誰還搞不清,連鳳鳴歧這種老江湖都有些摸不清局勢。

自永樂靖難,定都於北,米糧物資主要都依靠南方,漕運就成了維繫帝國正常運轉的大動脈,於運河的安全也就高度重視。但是這條運河實在太長,中途又有大量水網溝汊,不管怎麼用心,總是會有綠林中人對運河上每日周轉的物資動手。

再者對大多數窮人來說,過年如過關。每到新年裡,便有人因為還不上債而被逼自盡,或是鋌而走險做了強盜。淮安一帶縱橫交錯的水網裡,從來不缺少打出替天行道旗幟,從事殺人越貨勾當的江湖好漢。

這年月長途旅行,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於書生或是女子而言,這種危險性就更高。通常而言,這種綠林蟊賊對相府千金是沒什麼威脅的。可眼下張舜卿與范進同行,並未知會沿途官府,身邊的保護力量說到底就是鳳鳴歧父女加上楊氏商隊自己的護衛,如果真遇到水盜還是有些危險的。

范進皺著眉頭問道:「這麼說來,那確實有些危險,要不這樣,我們乾脆回揚州去,在城裡等幾天。既然水賊頭領換了人,鳳老講交情就不容易,我看還是向官府要兵護送吧。」

張舜卿搖頭道:「不妥。官府行事緩慢異常,尤其在年裡,各衙門都沒人願意幹活,何況是剿匪?就算真強迫他們出兵,也不過是虛應故事,起不了什麼作用。」

薛素芳道:「其實揚州的官兵還好了,真要是打,也是可以打的,就是看值不值得。揚州的官兵主要是鹽商供應錢糧,保護的是鹽灘再有就是鹽商安全。讓他們拉隊伍出來剿匪,不能說不做,但是用多少心就沒法保證。大小姐說的對,我們還是繼續向前走,只要加小心就是了。畢竟我們也有不少人手,也不至於真怕了強盜。」

范進道:「有把握?」

薛素芳一笑,「按乾爹說的,所謂交情,也是打出來的。若不是當初打服了霍鐵肩他們,又怎麼成的了朋友?身上有功夫,就不怕人惦記。大不了就打一架,先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這不是好啃的骨頭。再給他們點好處,也就平安無事了。」

范進皺著眉頭道:「這些水盜,多半就是饑寒交迫的農夫,身上連禦寒的衣服都沒有。這幾條船上的棉布對他們的重要性不輸於糧食,為了這些布,他們是可以拚命的。跟這種人打,很麻煩。」

「要布就給他們布了。其實委託乾爹保護的是這幾條船順利到京城,不至於出大閃失,而不是不能出閃失。沿途中轉,布匹落水受潮,又或者遇到風浪,難道也要我們承擔責任?所以在接單之初,乾爹會向主家要一個合理損失額度,這個額度內損失的布匹,我們不承擔責任,這裡就包含了買路錢。但是買路錢不能上來就給,那樣他們就會認為我們太弱小,想要吃掉。只有先打服他們,再給他們一點布,這交情才能建起來。」

范進點頭笑道:「鳳老英雄不愧老江湖,范某佩服,這樣我就放心了。那兩條船如果也有鳳老這樣的老江湖在,也不至於出事了。」

薛素芳笑道:「那兩條船上只有自己家中幾個家生奴僕,學過幾手拳棒,卻沒經過戰陣,又不懂江湖規矩,平素對付蟊賊還行,真遇到綠林人剪徑就不頂用。現在最主要是防著強盜們綁肉票,要是有人質落在對方手裡,事情也會很難辦。整個船隊的人手不少,高手卻有限,乾爹想做個調度,把各船上要緊的管事、楊家二爺以及一部分確實能打的護衛,都移到咱們這條船上。保證這條主船不出事,人多混亂難免擾了小姐休息,還是請大小姐多包含。」

張舜卿點頭道:「我明白的,權宜之計自是無妨,也請鳳老跟他們知會一聲,自己檢點些,別把些不三不四的人帶到我這裡聒噪就是。」

薛素芳點頭道:「這應該是不會了。這位楊家二爺啊,也是夠要命的,不過好在他倒不是不知道好歹,跟他說一回,就知道了。」

楊世達的為人倒是不錯,雖然也想過撩撥張舜卿,但碰了幾次壁後,也就知道適可而止,轉而攻略薛素芳。他本人也是閑不住的,隨船帶了個女人,相貌姣好氣質也不錯,可是上了船就在哭,偶爾還被打罵,鬧的很不成話。

後來問了下才知道,這是一個賭徒的老婆,丈夫欠了楊家的高利還不上,人逃掉了,老婆就被捉來抵債。說是到楊家做下人,卻被楊世達趁機霸了身子。女人性子剛烈不肯屈從,據說楊世達愛的也是她這點。了解了原委,張舜卿就更是厭惡,只是這種事在大明屬於灰色地帶她也不好干預,只好眼不見為凈。

薛素芳自知其所指,「楊二爺這人是有些冒失,但是並不糊塗。只要把話點到了,他自然知道尺度在哪。當然,大小姐與范公子,也要委屈一點,只要過了淮安到徐州這一段水路,其他也就好辦了。」

當天下午時分,各條船上坐鎮的管事、大夥計就開始搬家。楊世達是最後搬過來的,他走慣了生意,見的事情多,強盜又沒殺到眼前,其實倒不怕什麼。反倒是高聲宣嚷著自己學過武藝,縱然遇到強盜自己也不在乎,於安定人心上倒是頗有作用。

比起他們來,范進倒是認真多了,先是將關清和范志高叫來做了安排,又到甲板上與鳳鳴歧商議著布防的事,回來時,已經到了晚飯時分。他和張舜卿的飯照例是關門自己吃,桌上的飯菜也格外豐盛。

見他回來,張舜卿問道:「范郎怎麼對這群蟊賊這麼上心,他們再怎麼厲害,也無非是水盜。我們這支船隊規模不小,青壯男丁幾百人,還有鳳老這樣的高手在。運河上也會有士兵巡邏。水賊只要不能輕易得手,就很難脫身,他們也不敢打這種大船隊的主意吧。」

「話不是這麼說,楊家是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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