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魏國公府的善意

爆竹劈啪做響!沉寂多日的徐家別院,再次沉浸在喜慶熱鬧的氛圍里。幾十個身著新衣的丫鬟婆子在內宅里往來奔走,掛起綵綢宮燈,打掃各處,為慶祝新年做準備。

薛五在這種時候幫不上忙,只好來到卧室里,見張舜卿保持著端莊而高傲的表情,禮貌地與徐家來的管家婆打了聲招呼,就不再說話。那管家婆則陪著笑臉道:「六小姐這剛一出了花,就鬧著來見大小姐,還是你們姐妹情深。六小姐自從出了花庄,心情也不好,誰哄都不好用,這回就麻煩大小姐好好開導開導,千萬別讓六小姐再想那出家的事。」

「我知道了,我自會勸解於她。不過也請貴府上的下人,隨著六妹回府,我喜歡清凈,身邊用不了這許多人。」

管家婆沒口子應承著,心裡卻想著:這張大小姐性情怎麼如此古怪,偌大宅院里就只她和薛五,卻還不要丫鬟,這又是圖的什麼?

前廳里,衛生卻早已經做完了,已經有僕人在排擺酒席。一身新衣的徐維志躊躇滿志地拉著范進道:

「考什麼功名?中個進士又有鳥用?酸翰林窮給諫,吃幹當凈都老爺。做京官沒錢,做外官沒權,還是做個富翁來得自在。這回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做哥哥的不能讓你白受累。從今天起,咱們就是異姓兄弟,誰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在江寧城裡,你怎麼折騰都有大哥保你。咱們兩兄弟大幹一場,用不了幾年就能成為東南首富,比你做官不舒服多了?至於張大小姐……」

他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小兄這裡有包葯,你今晚上給放張大小姐吃進去,包你做了新郎。到時候讓她挺著大肚子去見張江陵,就算你是個白丁,他也的想法安排你的前程。」

「徐兄……京城是有亂葬崗的……你我無冤無仇,你何必指條死路給我?」范進笑道:「等過了年,小弟就要進京了,如果有機會,我肯定回江寧。」

「啊?這麼快就要走,這可不成。我妹妹最近看你寫的那什麼霸道東家什麼的話本看的入迷,還要玩那幾個遊戲。你也知道的,她現在心情不好,難得有事能讓她高興,只要她歡喜,我娘就歡喜,我娘歡喜我和我爹才有好日子過。你這一走,不是把我們扔進火坑?」

「徐兄言重了。六小姐一時心情不好,過段時間自然就能好,今天張大小姐開導她一番或許就好了。這京城小弟怎麼也得去,中個舉人不考進士,就像你去了清樓不留宿,是不是總覺得差點什麼。」

徐維志臉色古怪的看著范進,「我總覺得你這個比喻比我還像潑皮,你在張家小姐面前……裝的吧?人各有志,你願意受罪我也沒法子。不過你記住,有機會就到江寧做官,有老哥我在這,包你不吃虧。還有,我妹妹那你不惜幫我的忙,讓她歡喜起來,否則這個年,我可是沒法過了。」

內宅里,人越發清減的徐六小姐,輕輕摘下頭上帷笠,面紗之下,是那依舊俊俏,卻多了十幾個麻子疤痕,如同美玉生瑕的面龐。淚眼婆娑地少女投到張舜卿懷內,兩個女子抱頭痛哭,薛五在旁邊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話勸解。

張舜卿拍著好姐妹的後背安撫著勸慰著,在她耳邊道:「不許出家!姐姐不許你出家!一切都會過去,你肯定會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總之不許想出家的事。」

這頓酒席的目的是慶賀徐六小姐痊癒,順帶也是為了開解她的情緒,只要她不說走,就沒人會要求結束。酒從下午吃到定更,外間得到消息,徐六小姐已經準備起程回家。徐維志此時卻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等到好不容易把他勸著上轎,送出府去時,已經快到二更時分。

范進的酒此時已經是練出來了,距離千杯不醉相去不遠,因此喝的雖然多,神智無礙。送走了徐維志來到自己住處,卻見房間里點著燈,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坐在桌前翻看著自己隨手寫的文稿。

「舜卿?天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徐維志那混賬真是能喝能鬧,喝多了就撒酒瘋,下次跟他喝酒要注意點,不能讓他喝那麼多。」

雖然兩人彼此以明心意,但是畢竟沒有直衝本壘,張舜卿本人也注意著這一點,生怕給了男子錯誤的暗示以至於鑄成大錯。像是這麼晚進入范進卧室的事,卻還是第一次發生。

桌上放著瓷罐,張舜卿笑道:「我聽說退思和徐維志兩人喝了一壇滿殿香,那酒後勁十足,我放心不下,特意拿了醒酒湯過來。不想退思居然是海量,喝了這麼多酒,全無妨礙?」

「酒囊飯袋的本事,不足掛齒。倒是舜卿有心了。」

范進說著話,已經倒出一碗醒酒湯,喝到嘴裡,感覺味道有點怪,比起平日喝的醒酒湯,從口感上,著實有些差距。再見張舜卿兩隻美眸看著自己,須臾不離,心裡不覺有些奇怪,問道:「這醒酒湯……是不是有什麼特別?」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就是小妹自己學著做的。我在家裡從沒下過廚房,亦不曾聞過煙火氣,第一次做湯肯定做不好,雖然主要是薛五在做,我只是打下手,可也會很糟糕吧?是不是很難喝?」

范進笑道:「怎麼可能?舜卿才高八斗天賦過人,學文章都學的那麼快,何況是區區廚藝。這湯做的很美味,雖然我沒喝醉,但還是想要多喝兩碗湯的。只是……舜卿你居然親自下廚,這讓我著實有些惶恐,我何德何能……」

張舜卿道:「退思,你這話就錯了。你我彼此心意已明,他日必成百年之好,做人妻子的,若是連湯都不會做,不是被人笑死?我雖然不會,但是會學,即使手藝不及退思,亦會用心,爭取為退思分憂。」

她說著話也來到桌前,就拿起范進用過的碗,自己倒了碗湯,放到唇邊輕抿了而已口,隨即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這樣的湯,退思你喝了兩碗?比起平日你為我做的飲食來,這湯怎麼能入口?」

「沒什麼的,第一次下廚房都是這樣,其實你已經算很不錯了,我改造之後的廚房,鍋灶分離,一般人不會使的。薛五你別看她說自己很厲害,其實手段也一般,你想她過去是官家小姐,哪裡會做飯。到了幽蘭館,學過兩天廚藝,也就是半吊子,她是做花魁不是做廚娘,那廚藝也就勉強過的去。這湯不是你的問題,而是老師的問題,等回來我教你,咱們一起嘲笑薛五。」

張舜卿低頭微笑,「看來范兄真是要把小妹寵成個刁蠻婦人,神憎鬼厭才滿意了。」

兩人就著桌邊坐下,燭光搖動中,望著張舜卿那如雪肌膚,范進心中一盪,伸手抓向了佳人玉手。

「退思……」少女低聲叫了一聲,卻也不掙扎,任他牽著自己的手,兩人就這麼彼此對望,一言不發。眼神交匯之中,卻不知已經說了多少言語,傾訴了多少心曲。直到燈花一爆,才將兩人的思緒拉回來,張舜卿道:

「我今天見了六妹,她臉上……總之就是那樣子了。比起她來,我便是幸運了,居然什麼瑕疵也沒落下。」

「所以我才用牛痘這個方子來還他人情了。對他來說,這回能混個萬家生佛的稱號,也是大賺特賺了一筆。不管多厚的臉皮,也不好拿這件事來朝你要好處,你可以徹底放心。」

「有退思為小妹設想,我自是放心的。我現在不放心的是六妹……你是沒有見到,原本何等美貌的女子,現在落了一臉麻子的樣子,雖然還不至於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但總歸也是破相了。比起相貌來,更可慮的是她的精神,整個人現在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病雖然好了,但是人卻憔悴的很,如果不是後來范兄送去的桌游話本,委實給她開解了幾分情緒,只怕她撐不到現在。畢竟魏……賊子那事對她打擊太過。」

魏永年之事,當然不能據實向徐六小姐講述,可是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也肯定交代不下去。最後採取的折中方法就是編了個謊,聲稱魏永年是思念徐六小姐太過,一病不起,最終不治身亡。為了讓謊言像真的,甚至還弄了個假墳頭。

徐六小姐乍聞噩耗,人變的有些痴,丫鬟婆子看的緊,才沒讓她自盡殉情。但是經此打擊,她也變的消沉,頗有些看破紅塵的味道,想要落髮出家,去做尼姑。

「我已經勸了她很久了,可是這六丫頭人蔫主意正,想要勸說她更改想法並非易事。再說她現在的模樣,自己也覺得難看,想嫁一個如意郎君,也不是易事。」

張舜卿說著徐六小姐的情形,情緒有些低落起來。自己這個閨中密友,雖然性情與自己不同,但當初亦是個性格開朗樂觀的女子,又出生於豪門,沒有生計困擾,本應無憂無慮過完下半輩子才是。誰想只因遇人不淑,居然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容顏盡毀,連後半生都只能青燈古卷長伴空門。

她深夜到此,亦是受好友的刺激,越發覺得有情郎難得,也就格外珍惜起來。一向不服輸的少女,對范進卻沒什麼保留,連自己的擔心都說了出來,又有些自嘲地笑道:

「說來說去,我其實是害怕了。退思這麼好的男子,我當日未能珍惜,險些釀成大錯悔恨終身。人生在世,是有報應的。小妹現在不對范兄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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