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白門鳳四

一二出色女子,或是特殊情況,不能逆轉整個時代的風氣。不管張舜卿本人如何優秀,又如何驕傲,依舊無法改變大明是個男權社會的事實。她一個女人心裡裝了兩個男子,並要做測試擇夫一事,在當下實在是太過離經叛道,如果是在一些閉塞落後的鄉親,因此受到村規陋習的處罰也在所難免。

是以范進本人的出身家室,雖然不能和張家相比,但是因為這件事翻臉,依舊要算張舜卿理虧。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著范進的表態。固然,她不至於說離開范進就無法生存,以宰相之女的身份,怎麼也能找到辦法安置。但是如果這個男人也離開自己,她無法保證,自己當下還能否撐的下去。

過了許久,預想中的咆哮或是憤怒並沒有出現,出現的只是范進那詭異的神情。

「你是說……薛五跟你串通演一場戲,來測試我和劉兄誰會為你不顧一切,賭上性命?我不明白,我都沒看出薛五是假麻子,你怎麼看出來的。」

「她那個麻子是自己點的,兩次見面時,麻子的位置有變動。雖然不是很明顯,可是小妹天生記性好,下盲棋時連棋子落點都記得,又怎麼記不住那些麻子的位置。我在第二次見她時用心端詳,便發現她那麻子是假的。再一想,就知道她的天花肯定也有問題。我最早是想問問她,是不是有治天花的葯,不想問出來她居然有一種葯,可以讓自己的癥狀跟天花一樣,連郎中都看不出破綻。就想著將計就計,裝成天花病人,試你和劉勘之。知道這樣很傻,但是……」

「沒有什麼可但是的,你這樣不是很傻……而是特別傻!傻在你為什麼非要用這麼危險的疾病,而不是找兩個妞看我們會不會見異思遷,或者說自己有祖傳疾病,需要人肉治療什麼的……算了,那個我們不提。你知不知道,得這種病是要送進花庄的,我們兩個知道又能怎麼樣呢?萬一我們想要見你,卻進不了庄怎麼辦?你怎麼保證自己的安全啊?以後用計之前,能不能先想想後果啊我的大小姐,我們用計的目的是坑人,不是把自己坑進去啊!」

「我……我知道的,本來以為上轎時我解釋一下就好了,可是沒想到我喝的葯里,被他們下了安神湯,結果睡著被抬上了轎子送進庄去。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夠好,可是我可以發誓,從昨天晚上開始,我的心裡真的只有范兄……不信的話……」

范進指了指床,「想要我相信你的話,就證明給我看,現在到床上去。」

「范兄,小妹是說……你說什麼?」

「我說你現在到床上去躺好!」

「不……不行……我們還沒有稟明父母,何況小妹現在還有病,怎麼能?」張舜卿的臉瞬間漲紅了,她沒想到對方居然是要用這種方式,讓自己證明已經把心給了他。

縱然是男女之間早晚都要走到這一步,自己也好歹是首輔千金,哪能就這麼隨便的把自己交出去?那也太讓人看輕了。再說眼下自己的身體虛弱,如果他非要那樣,不是要自己的命?

昨天晚上面對魏永年時,她的態度是冷漠甚至還有些嘲諷,即使對方最後真的佔有她,也不過是得到軀殼,於心靈而言,她依舊還是會鄙視對方,不把其當人看。但是面對范進……這些事情她都做不出來。

張舜卿的聰明才幹在應付魏永年的暴力時可以發揮自如,可是遇到范進卻沒有辦法。彷彿不管用什麼手段都不對,用什麼辦法也應付不了,在潛意識裡已經認定,自己鬥不過他。

傷心,難過又或者是憤怒,在少女還不清楚自己的具體情緒到底是什麼時,范進已經走到她面前,在驚叫聲中,將張舜卿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三幾步走到床邊輕輕丟了上去。

無聲。

不同於面對魏永年,呵斥或是威脅都沒出現,驕傲的少女選擇了閉上眼睛,最終竟是打算以聽從擺布的方式來應對這一切。就在她咬著銀牙,準備承受著男子接下來的粗魯或溫柔時,身上莫名一暖,床上那新買的棉被兜頭罩下,將她裹在裡面。

范進一臉嚴肅道:「不要胡思亂想,想法不要太複雜,咱們是文人,要注意身份,注意影響。關鍵是,我有可能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么?真是的,亂擔心。你既然說心裡只有我,那就聽我的話,好好睡覺休息,我現在去叫人把薛五找來。」

「叫……叫她幹什麼?」

「這葯是她給的,藥性藥理她最熟悉,我得搞清楚你現在的所本,才好對症下藥。不叫她怎麼行?」

「那范兄你……不生氣?」

「不生氣才怪!我跟你講,我現在快要被一個笨蛋氣死了。尤其這個笨蛋一向很聰明的,這次卻用這麼笨的方法來做測試,差點把自己賠進去,我怎麼可能不氣?我決定了,等你好了以後,我會寫個宰相千金是白痴的故事來挖苦你,不過那是你病好以後的事,現在,你洗心革面的最好方式就是把病養好,早點恢複健康!」

「我……我是說,你不怪我心裡同時有你和劉兄?」

「這有什麼可怪的,大不了從你心裡把他打跑就是了。雖然打架我打不過他,做學問也沒他厲害,但是在爭奪女人心這方面,我有信心的。我對自己和你都有信心,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我的能力,所以不會為這種事動肝火。你不要多想,好好養病,將來你可能覺得我不合適,再去找自己認為合適的男人,我會像無賴一樣糾纏下去,直到徹底失敗。這都不是問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恢複健康。我派人請薛五來給你治病。你以後想要淘氣也好,想要整人也好,總要把身體養好再……喂,講道理啊,你這就哭了,我還沒怎麼罵你呢,你怎麼就哭了。我錯了好不好,我再也不罵你了,你別哭了啊……」

張舜卿的眼淚卻如決堤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哭了好長一陣,范進遞過來手帕,她卻不顧形象地抓過范進的袖子在臉上擦著淚水。直到范進哄了好一陣,她才閉上眼睛,帶著一絲甜美笑容進入夢鄉。

這一覺,張舜卿睡的格外香甜安心,睡夢裡一絲美麗的笑容浮現在臉上。雖然眼下臉上斑痕尤在,但是美人熟睡微笑的模樣,依舊讓范進看得心神俱醉。他心裡有數,這位天之驕女雖然還沒拿下本壘,但是基本已經逃不出自己掌握。剩下的,就只是老天給不給面子的問題。

薛五到來時,天已經過了午,隨同她一起來的,一是馬湘蘭,另一個則是一個五十齣頭,赤面長髯的高大老人。起一身打扮一看便知是江湖武人,以馬湘蘭和薛五的財力,身邊配個保鏢護衛不是難事,但是老人精神矍鑠,顧盼自雄,身上流露出的氣息淵停岳峙,任誰看過去,也知他絕對不會是保鏢護衛。乃至於看兩個女子對他的態度,分明他才是這一行三人之首。

范進年紀雖然輕,可是在廣東乃是凌雲翼的幕僚,後又與張家兄妹、何心隱等人見過。督撫疆臣,文豪宗師都見過了,一個江湖人再這麼了得,於氣勢上其實是壓不住他的。如果換個普通的書生,在這樣的老者面前很可能氣勢先被壓過去,連話都未必說的利索。

在凌雲翼身邊的歷練,鍛煉了范進的眼力,一望之下就看的出來,這個老人絕非是普通江湖武師,綠林中人可比。

在總督衙門裡,也見過一些武藝高強的護衛,軍中的高手就更多一些。與他們的交往過程中范進也了解到,對普通武人而言,自然是拳怕少壯,二三十歲年輕力壯血氣方剛,正是身體最健壯的時候,一力降十會,對於武人來說算是黃金年齡。但是到了真正所謂高手這一層次,就並非如此。

由於武術的鍛煉,他們的身體機能衰老速度比普通人要慢,隨著於武藝上的修鍊,二三十歲時,只能算是窺到了門徑,還不能登堂入室。人的心性也不算穩定,於武學一道上,只能算是剛起步。直到了五十左右的時候,技藝已經淬鍊純熟,身體的機能也未至於衰弱,真動起手來反倒可能比年輕人更可怕。

當然這樣的高手也極有限,也是可遇不可求。兩廣算是荒蠻之地,即使有這樣的高手也多在綠林之中,或為大盜或為豪強,官府很難見到,在沙場上出現也沒什麼用,兵山將海直接就淹沒了,范進也就無緣得會。像陳璘這種人,就是他遇到的人中,個人武藝最為出色的一個。可是根據他看來,眼前老人於個人武道上的修為比之陳璘恐怕尤有勝之。

沒動過手,這種比較自然不會太準確,但是從氣勢上和給人的感覺上,范進依然認定,自己的推論是正確的。

這老人走動的步伐並不快,但是每一步踏出,都給人以堅定有力之感,其身上呈現出來的活力與氣息,與其年齡並不相符。面前的老者,彷彿一輪紅日正當午時,處於最為顛峰的狀態,整個人就像是一口連鞘寶刀,年深月久鋒芒不減,一旦出鞘亦少有能當其鋒芒者。

江寧這種昇平之地,出現這樣的高手倒不是沒可能,但是兩個女人帶這麼個高手過來就有點奇怪。范進連忙拱手一禮,那老人也立刻還禮,不等馬湘蘭開口,便主動自我介紹道:「老朽白門鳳四,見過范公子。」

范進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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