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相依為命

「我以前一直以為這劉勘之熟讀詩書必是斯文中人,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野蠻,居然動手打人!這太不像話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後我想還是不要與這等粗魯之人來往為好!」

房間內,張舜卿望著范進那熊貓眼,既氣憤又心疼。如果說在過去,這兩個男人鬥毆,她表面上可能會生氣,其實心裡多少都會有些竊喜。劉勘之肯為自己打架這件事,足夠她高興好幾天。不管表面上做和表態,內心裡肯定傾向於劉勘之多一點。

可是經過昨晚幾番變故,她此時心態大變,心中已經默認眼前的男子是自己未來的良人,至於劉勘之,原本只想當個兄長看。可是現在看到范進的狼狽樣子,自然是連兄長都當不成。

范進倒是安慰著:「劉兄大概也是一時氣憤吧,反正他已經道過歉了,又送了張古琴給你寶劍給我算做賠禮,原諒他吧。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兄長……嘶……這孫子力氣真大。算了,他最珍貴的寶貝被我搶了,心裡不高興,打我一拳已經很給面子了。他的本事你也看到了,一劍就把樹枝斬斷了,如果拿劍斬我,我現在已經變成十八段了。」

「他敢?」少女柳眉一挑,「我什麼時候成他的寶貝了?我是我自己的,我選相公,也用他多事?就拿一口寶劍一張古琴就當賠禮了?難道我缺這些?真是的,那琴我不要看,退思回頭將它隨便送誰都好,反正我不會要。」

人的心態一發生變化,就什麼都不一樣,以往樣樣都好的劉勘之,現在少女的眼裡,評價就大幅度下調。范進搖頭道:「別這麼說,劉兄……是個好人啊。」

「好人?也只有你這爛好人會這樣說,被人家打了一拳,還要說他是好人。」

「能讓你出庄當然是好人了,不管怎麼說,我們也都回了城,不用再在那花莊裡住,這也是要念他點好處的。好了,你趕快休息,我就是挨一拳,沒什麼要緊。好好躺著,我去給你做飯。這兩天我讓志高、關清他們收拾廚房,先喝些粥飯將就,等到廚房改造好,我會給你做些真正拿手好菜,保你滿意。」

劉勘之打了范進一拳之後,便離開了,隨著他的離去,張舜卿離庄也就沒了阻力。花庄在經過魏永年襲擊事件後,對張舜卿實際也是看做燙手饅頭,其願意離開,自然再好不過。至於她是否真有天花,回去之後又是否會傳染,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

基於張居正的身份權柄,張舜卿在江寧不愁找不到房子住,何況昨天晚上的事,也幫了徐家大忙,找到了暗算徐六小姐的兇手,乃至於魏永年下毒失敗,究其根本,也是范進事先警告,讓徐家加強戒備的結果。

不管是為了交情還是報恩,徐家都不會對張舜卿吝嗇,原本張氏兄妹居住的那處別院,依舊給了張舜卿來住。只是她雖然說自己不是天花,可是表現出的癥狀和天花一樣,下人並不敢再派,派了也未必敢留。整個別院便只有范進主僕加上張舜卿四人,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在張范兩人倒是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

現在范進所處的,正是張舜卿當初的那間閨房,布置與她離開時相去無幾,由於一共也只離開一天,房間也不會髒亂。這裡的布置與湖廣張府或是京城紗帽衚衕張宅都不能相比,原本是入不了張舜卿法眼的,只不過是個臨時住地,處處將就而已。

可此時看來,這裡的一草一木是那般珍貴,都讓她不忍錯開眼睛,失去之後,方知愛惜,而最值得其愛惜者,莫過於眼前之人。

曾經熱鬧喧囂的別院,如今只剩下眼前的范進。經歷過鳳凰變麻雀的那番打擊之後,范進於張舜卿而言,已經成了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使眼前男子功名不第,一事無成,但只要能在身邊相知相守伴隨一生,就足夠了。

她搖搖頭道:「我還不累,想和范兄多說一會的話,若說休息,昨天在花莊裡便已經休息夠了。」說話之間,少女拿出那個錦匣,將那一張張珍藏的畫作文字都攤開來,放到桌上道:

「我住進莊子里時,所有的金銀珠寶都歸春香攜帶,我只留了這個。因為這個盒子對我而言,比起所有的珠寶首飾,或是金銀細軟都來得珍貴。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一個男子肯為小妹做到這一步,變著法子哄我開心,讓我鼓起勇氣。即便是親兄長,也做不到。在莊子里,我最想見的就是范兄,可是等了一天也不見人,我還以為……范兄也跟著兄長他們離開,進京去考科舉了。」

范進借著看畫的當口,坐到了少女附近,發現她沒有避開的意思,就大著膽子又離她近了些。

「我怎麼可能離開呢?你還在病里,我又怎麼可能有心去考試。當時我就想過了,如果你真是天花,我就把你偷出天花庄,找個鄉下地方一待,伺候你直到病好,否則就陪你一起染上病,結局如何隨他去了。不過你也是知道的,天花庄我自己設立的防範律令,戒備森嚴。我又沒有內應,想進去就比較難,只好找個空子裝成女人混進去,又不敢問人,還要躲開巡邏隊,結果到了地方時,就略微晚了一點,害你受了驚嚇。說到底都怪我!」

張舜卿搖搖頭,「小妹雖然刁蠻些,卻不是不講道理之人。這件事不管怎麼說,也不能怪范兄。事實上若不是范兄來的及時,小妹也可能與魏賊同歸於盡了,范兄可稱小妹救命恩人。」

「恩,知道是救命之恩就好。做人要恩怨分明,欠別人恩情一定要報答的對不對?報答救命之恩,最好的辦法就是那個以身相許了……病人不許打人!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報答,都要先好了才行。那也要休息,人在病里,不可勞神。你先歇著,我去給你做粥。」

張舜卿卻大膽地拉住范進的手,輕咬著下唇道:「范兄,我的病……雖然咱們自己說不是天花,可是到底這痘毒到底威力幾許,誰又說的清楚。萬一……萬一真是天花……又該如何?」

「天花啊……那就治好它好了,六小姐的病情雖然有反覆,但主要心情鬱結,除去這一層,其他都好辦。你就算是天花,也一樣能好,沒什麼了不起。」

少女卻搖頭道:「女子閨名秘不示人,既將閨名相告,既有託付終身之心。小妹於范兄之心,天日可鑒,此生無改。但若不幸真的染上了天花,我卻不能害范兄娶一個麻面婦人。如果真是那樣,小妹會竭盡所能,為范兄尋一良配,至於自己便落髮出家,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就是。」

「舜卿,你對我的心一如我對你的心一樣,不管任何事都不會更易,你這個娘子我娶定了,就算你有天花我也不在乎!你如果出家做尼姑,我就出家做和尚!我跟你講,這兩天我就住在天界寺的,和那裡的主持熟的很,要想剃度只一句話的事。到時候我們比鄰而居……」

少女被逗的噗嗤一笑,「范兄你真缺德。你這話讓天界寺的人知道,怕不是要跟你拚命。」

「隨他去了,我還偷著在寺里燒狗肉吃呢,怕他們何來?反正呢我說過的,我已經纏上了你,休想把我甩掉。等到你的病好了,我們就進京,去向相國提親,如果相國不答應呢,我就死纏爛打,每天去一次,直到他答應為止。」

「無賴。」張舜卿哼了一聲,卻主動將頭靠在范進肩上。與劉勘之相處時,兩人都顧及著身份,彼此的接觸始終注意保持在一個度上,雖然親近,但都在心裡划出一道鴻溝,誰也不會逾越。

可是與范進交往中,少女卻感受不到這道鴻溝存在。或許是因為他很隨性,或許是因為他沒什麼架子,於少女而言,與范進相處,就是想怎樣就怎樣,沒有太多講究,這種大膽地舉動,自然而然就做了出來。

范進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又不是劉勘之那種道德君子,不會放過上門便宜。少女眼下正在大病之中,身邊又無親人,不管平素多堅強多睿智的女子,現在這種時候都會變得脆弱。一個男子只要條件不是太差,用的手段不是太糙,就大有可能把人拿下。

細說起來,這種當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走正常路線,以范家的家室,根本攀不上張家這種高門。之前用文火煎魚的策略徐徐圖之,緩慢挖牆,眼下牆已經塌了,若是還不趁機摘花,便成了白痴。因此范進毫不客氣地攬住少女的纖腰,柔聲道:

「無賴?你是說姓魏的啊,他現在正享受著徐家護衛家丁的特別招待呢,我是君子不是無賴。」

「君子可不會這樣對待女孩子。」張舜卿道:「范兄既不是君子也不是無賴,而是我的知己……小妹說過,生平最理想的良人,便是枕下知己,枕上夫妻。原本以為這只是閨中女子做夢,萬難辦到。可是從昨天晚上范兄出現之時,我就知道,老天還是有眼的,給了我一個好兄長,好知己,好夫君。就算將來發現范兄真是個無賴,我也認了。不過……萬一……真是天花,我該怎麼辦?即便范兄不嫌棄我,其他人也要說閑話的。還有我會不會把天花傳染給你……我寧可死在天花庄,也不能讓你出花。」

「出花就一起出花好了,我不怕。其實我倒是覺得,你不用怕出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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