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文武雙狀元

范進的紙簫不在身邊,不過也不要緊。馬湘蘭等人出現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樂器,吩咐了小廝到一邊去借,不多時就借了管簫以及一面琵琶來。范進問道:「不知薛姑娘跳什麼舞?」

薛五兒依舊不摘面紗,只朝范進一禮道:「奴家最拿手的便是一首劍舞,還請范公子賞個曲子。」

「薛大家不必客氣,我這點本事也拿不出手,還得您多幫襯著些。若是調子不準,您可得跳准了,別讓他們看出來是我的錯。」

趁著眾人微笑的當口,范進持簫在手,輕輕吹響音符,演奏開始。

張氏自知范進手段,於他演奏上沒有懷疑,之所以讓其獻藝,目的還是給屏風後那些女子聽。薛五所到之處,必帶一口寶劍,只是方才在徐維志面前,不便拿出來,此時也已經隨著簫及琵琶一起取了來。

劍長三尺三寸,紅色的劍穗也是三尺三寸,雖然其是市面上買來鎮宅裝飾用的,不能用來格鬥殺人,但賣相上還是很威風。薛五提劍在手,將身站在艙正中,拉個門戶,一手持劍,一手掐決,美眸之內精光四射,氣勢陡然一變。從眼睛裡流露出的並非媚態,而是一種不遜男兒的英武與俠氣,其中又帶有幾分不屈與不甘。

張氏眼神一動,開始打量著薛五,並向張懋修吩咐著什麼,這時薛五本人已經隨著曲聲便舞動起來。

屏風後的女子大多羞澀,不敢出來與那些男子同席,但這個年齡還都是活潑好動的,於這種事自然好奇充滿興趣。悄悄起身離席,或是將頭探出屏風向外看,或是一手扒著屏風,一邊把身子探出來,端詳著外面情景。

徐六小姐也與其他女子一樣,悄悄將身子探出三分之一,不過目光既沒看范進,也沒看那舞劍的薛五,只緊盯著魏永年的背影。他依舊是那件半新不舊的儒衫,一如他這個人,不管富貴貧寒,始終不變,這便是自己的良人了……

一想到過了年,自己就可以與心上人締結連理,徐六小姐心頭便覺無比甜蜜,偷眼看看四周,見幾個女子的注意力全在范進身上。隨著曲聲響起,有人小聲嘀咕著:「他的曲子吹的真好。」

「是啊,人也生的俊。」

「廣東也有豐流才子啊……」

徐六小姐本身是精通音律的才女,如果用心聽,當然可以發現范進的曲子是有多好。但是她的心思不在那裡,於演奏的水平便不在意,只看著眾人沒看自己,便更加大膽地將目光放在魏永年身上。

書生的後背對著她,注意力也在演出上。六小姐知道,自己愛郎是個與女人說話就會臉紅的老實人,肯定不會看薛五,一定是在聽曲子。她大著膽子,從桌上找了根筷子,朝著魏永年的背影丟過去。

她雖然恬靜文雅,但是從小也是練過投壺的,準頭無差。一下正中魏永年的後背。用手掩著口,忍住笑,等著情郎回頭與自己對望一眼,少女便可滿足心愿。可是情郎卻一無所覺,竟是絲毫沒有回頭查看是誰丟他的意思。

「真是的,越來越笨了。」徐六小姐嘀咕一句,又取了根筷子再丟,魏永年依舊沒有回應。自己手上沒了筷子,卻沒收到回應,心裡便覺得無趣,連帶著這場劍舞與簫聲,也覺不出意味來。

張氏的注意力本來不在舞上,只為了替范進揚名,可是隨著她對薛五感興趣,於這舞蹈的注意力也增加了幾分。能在江寧這種地方站住腳的清樓女子,自身自然有手段。行院里練過武的女子不是一個兩個,能得武狀元稱號更非單純運氣使然。

只見白光閃爍,如同銀蛇亂舞,明知道那劍不參開刃殺不得人,依舊覺得冷氣撲面而來。雖然移開了桌案便於舞蹈,但能留給薛五兒施展的空間其實不是太大,只是她劍術極為高明,便在這方寸之地劍舞劍翻騰,如同蝴蝶穿花,也能表演出無數花樣來。

她的身體柔韌度好,能做出種種高難度動作,劍舞得也是英氣多於媚氣。那與劍身同長的劍穗,非但沒有成為障礙,反倒是成了舞蹈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翻飛的紅影如同靈蛇吐信,與劍形成絕佳組合,在陣陣劍光中,給人帶來充分的視覺享受。

能將三尺余長的劍穗舞的與劍配合默契,不纏手也不阻礙劍勢,足以證明薛五於劍術一道上有著不俗造詣。舞劍過程中,一些翻滾跳躍等高難度動作,也絕非是花架子能做得到,范進心內也暗自估計著,這薛五的武狀元身份怕不是假的,多半真是技擊中人。

在舞動之間,面紗輕輕拂動,只是女子早就特意弄緊了系帶,保證面巾不至於脫落,想要看她的樣子還是辦不到。只偶爾能看到那修長玉頸,證明其皮膚還是很出色的。這就更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把臉擋起來。

馬湘蘭偷眼看著眾人,目光主要是落在范進身上,眼睛來迴轉動,不知想些什麼主意。眼看一曲終了,薛五兒忽然騰空而起,寶劍脫手飛出,人緊跟著跳出空中抓劍反身回刺,再收住勢,依舊是一手提劍一手捏決,面紗雖然微微飄動但是幅度很小,可見呼吸平和,方才那一番激烈的劍舞於女子而言,只是家常便飯,不算什麼負擔。

「好!范公子果然精通音律,佩服佩服!這曲子吹的,整個江寧都不做第二人想了。」

李知孝帶頭喊好,其他人也就跟著附和,范進連忙道:「談不到,實在談不到,要說好,也是薛五姑娘的舞好,我這曲子一般。」

艙外卻有人道:「范兄,你這麼說話就太讓人傷心了,你的曲子不好,怎麼讓我們的文狀元在大冷天的立在艙外,連敲門都不敢?可著江寧你掃聽掃聽,誰敢這麼對待王狀元,包準讓人拆了門樓。」

艙門開處,徐維志從外面進來,而與他前後走進來的,則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這女子一身藕色衣裙,粉色靴子,一張巴掌小臉,眉目如畫膚色如瓷。因為在外面受了涼,微微有些泛紅,如同盛開桃花更增顏色。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清純可人,讓人一見就不免升出憐惜之心。饒是范進見多識廣,看了這少女那可愛模樣後,也不由暗自提醒:羅力空要打斷第三條腿,不可犯戒!

徐維志緊抓著那女子的小手,女子的神色間雖然在笑,但是目光里流露出的情緒又像是被侵犯一般的委屈,讓人越發覺得可憐。放眼四望,似乎在向人求援,又似在傾訴。張氏把臉一沉。

「小公爺,小妹可是好久沒見到老伯母了,這兩天一定要到府上去拜望的。到時候跟伯母說一聲,小公爺越來越光棍,敢欺負人家可憐的女孩子,想必伯母一定會好好獎勵小公爺的。」

「哪……哪有的事,雪簫,講道理,你說我欺負你了沒?」話是這麼說,徐維志卻已經連忙鬆開了手,彷彿王雪簫那小手,已經變成了烙鐵。他尷尬地笑了笑,又道:

「范兄用的這簫,是王大家用的,她想來聽聽,咱們廣東亞魁音律功夫如何,結果怎麼著?這一來,可就捨不得走了,居然溜溜在門外聽了一整首。這麼冷的天氣,若是把雪簫姑娘凍壞了,范兄,你可小心金陵才子們放不過你。」

王雪簫本來歲數就小,生的又面嫩可愛,如同個大孩子似的,走的路線也是鄰家妹妹那種清純可愛型。被徐維志一說,小臉越發有了血色,盈盈一福道:「奴家王雪簫給幾位見禮了。」

挨個見過去,馬湘蘭哼了一聲,「人都說江寧花界一文一武,雪簫姑娘是個文的,楚楚可憐。可要我看王大家這腿上功夫,可是也不含糊。我家閨女走到哪,你便跟到哪,怎麼,這朝廷里文的壓過武的,在咱們這行里,你這文的也要把武的趕盡殺絕?」

「馬四娘……不對,我該叫您馬前輩的,您的歲數可比奴家大了不少,得有禮貌……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大家都是來陪客人的,自然都是要讓客人歡喜才是。薛家姐姐的舞咱們江寧再不做第二人想,可是奴家這曲也不差啊。若是客人只看了舞未曾看曲,是不是也有些缺憾?雪簫不請自來,只為演奏一曲,請各位貴客品鑒一二,可沒有別的意思,是四娘您多想了。」

她人雖然看著稚嫩,可是行事卻很老練,絲毫沒被這花界前輩壓下去。走到范進面前伸出小手,范進只好把簫遞給她。王雪簫面色微紅,羞澀地說道:「奴家這曲子學的一般,自己也不通音律,城中一干同道故意拿我開心,說我是什麼文狀元,實際是取笑的。這曲子跟范公子比,可是一錢不值,等會吹完了,您可別笑我。久聞范公子大名了,聽說您在廣東畫一幅畫,就能讓一個女孩子嫁入高門大戶。又能做出牡丹亭那樣的大做,怕不是天神轉世的手段,我們這些女子,可是最盼著范公子這樣的才子賞識,教我們幾個字,或是幾手畫畫的本事。若是范公子得暇,就到舊院凝月閣去尋奴家,奴定當倒履相迎。」

馬湘蘭冷笑道:「怎麼,雪簫姑娘是想嫁人了?讓范公子為你畫幅肖像好把自己嫁出去?可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家媽媽一秤金我認識快二十年了,是有名的認錢不認人,你想嫁,也得看她肯不肯。」

「四娘,您這話說的可就傷人心了。奴家其實是想學好了范公子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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