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魚與熊掌

范進與張氏並不認識此女身份,可是看也看的出,她不會是普通的王府婢女,或是清樓女子之類。女子從箱子里出來,看看范進又看看張氏,忽然跪在范進面前,拉住他的袖子道:「把兒子還給我,不能……不能讓他做閹奴,你想對我怎麼樣都可以,放過我兒子。」

「有話起來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箱子里?」

女子並未起身,跪地說道:「犯婦簡門單氏,我的相公就是簡瘦梅。他現在應該也在你們手裡吧?自從他結交曾大哥,想要為天下求一個公道回來開始,我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我可以死,相公也可以死,但是他的孩子是無辜的。那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他是簡家唯一的後代,不能……不能做閹奴!」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說到這裡,眼淚又流了出來。「你們想要做什麼,就只管做吧,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只要公子救回我兒子,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什麼都可以!」

簡瘦梅妻子出身大戶人家,卻羨慕遊俠,喜好擊劍。於長沙城內,既是知名美女,亦是出名的俠女。一身技擊之術頗為了得,曾在郊外演習箭術,可以箭落飛鳥,算是湖廣本地極有名的巾幗丈夫。

覬覦其美貌或是才情的人是很有一些的,但是簡瘦梅自身就是大地主,又是知名才子,有這兩重身份,真敢對她動手的人倒是不多。可是這回簡瘦梅牽扯到謀反大案里,她的處境不問可知。饒是其身手高明,最後還是落到了吉王府手裡。看樣子在王府里她已經受了罪,一身功夫應該是用不出來,否則怕是沒這麼好的態度交流問題。

范進看向張氏,「這禮物看來還是該張小姐收下才是。」

「范兄何出此言。這是吉藩送你的,你就笑納便是了。簡瘦梅謀大逆,其妻理當發賣,就當是吉王買下來做個奴婢,再轉送給范兄,也無不可。至於她怎麼處置,一切全憑范兄做主,小妹不多說一句。如果嫌不方便,你可以帶她回房去,慢慢說。」

「免了吧。」范進擺擺手,又對那婦人道:「你先告訴我,你兒子在哪?」

「在王府……王府手裡。他們說,如果我不好好……服侍你,就要拿我兒子……去喂……王爺養的狗。他還只有那麼小……求求你,救他一命。」

「那你知道我是誰么?」

女子搖搖頭,「我不在意你是誰,隨便你是誰都好,總之吉王府明天會派人來問,我兒性命全在公子一念之間。求求公子了……你積德行善,發發慈悲!救他一命,也不要讓他做閹奴,他沒罪的。」

說話間,女子猛地在艙板上用力磕起頭來,用的力氣很大,將船板磕的砰砰做響。只三五下,額頭上就見了血。

范進看看張氏,後者也在看范進,似乎在等他拿主意。范進後退一步,對那女子道:「你先不用磕了,磕的迷糊了,也伺候不了我什麼。我可以救你兒子,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女子停止了動作,抬頭看向范進,鮮血順著額頭留下來,原本美麗的容貌,此時就顯得有些可怖。空洞的眼神里,忽然燃起了火苗,顧不上擦血,不住點頭道:「可以……我可以答應公子,什麼都可以答應。」

「好吧,我先跟你說明白幾件事,第一,我叫范進,這次你相公被捉,你們的那些黨羽完蛋,很大程度上,都因為是我設計的。所以你想報仇的話,現在是個機會。聽說你很能打,要不要過來打一架,試試能不能殺掉我?」

女子並沒有行動,只略微呆了呆,但隨即道:「你就是范……公子?好吧,不管你是誰,我只要我兒子沒事,其他都不在乎。我不知道我們和你有什麼冤讎,但是如今事已如此,我任你擺布,你放過我兒子就好。」

「這就是我說的第二件事。我身邊這位,是當朝首輔江陵相公千金。她說一句話,比我說一百句都好用。我會求她派人給吉王送個信,先不要動你兒子,如果我們接下來合作的好,我可以考慮留他一條生路。但也僅此而已,至於你相公乃至於你,都不要想有什麼好下場,這是你們應得的。所以你要先記清楚,我是你的仇人,張小姐和江陵相公是你的恩人。」

女子木然地點點頭,不知道範進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只聽范進又道:「現在就是我們說的第三件事了,你現在能寫字么?」

「能……我被吉王府的人下了葯,手腳沒有力氣,不會傷害任何人的。公子不用擔心,犯婦不敢冒犯,只求我兒子沒事,其他都聽從公子吩咐。」

「那就容易了,你按著我的要求寫一份口供,就寫清楚你們夫妻是怎麼從好好的士紳變成了反賊,與曾光交往的經歷,以及你們還與誰交往過。用這份文書換你兒子沒事,如果你肯合作的話,我就會幫你,如果你不合作的話,我就把你交給衙門,一切讓衙門處理。」

「就……就這樣?」女子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美貌長沙聞名,被擒之後雖然限于吉王嚴令,沒人敢侵犯她,但是手上便宜依舊討了不少,那世子更是將她好生折辱了一番,如果不是礙於范進,此時多半已經被世子佔有。由於兒子在對方手上,加上被下了葯,往日英姿颯爽的俠女,只能任人擺布,心裡早就認了命。

她自知牽扯到何等大案中,落到王府要被辱,落到衙門也難免官賣為伎或是奴婢,早已不存幸理。只等著救下兒子,就自我了斷,於自身榮辱便已看的淡了。在王府時就聽到要她去服侍某位公子,如果服侍的好,就留他兒子一命做王府閹奴,如果那位公子不滿意,就直接丟她兒子去喂狗的要挾,心裡已經作好準備。

雖然身在士紳階層,可是官府的嘴臉她見的多了,以至於一些大員對她的覬覦,她也並非不知。自度這個公子非親即貴,多半也是吉王世子一流人物,落到對方手裡難免受害,也已經有了這方面準備。尤其是得知對方就是范進之後,腦海里更是把這個大仇人和魔王之流聯繫到一起,認定其壞到極處,不會放過嘴邊肥肉。

不想范進高舉輕放,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放自己過關,讓她很有些詫異。范進卻道:「不這樣還會怎樣?不過你最好別耍花招,我在羅山辦軍務殺羅山蠻時,十幾萬人命都廢了,男女老少都有。如果口供不盡不實,我照樣可以要你孩子的命!張小姐請安排個人給她擦擦血吧,這個模樣太嚇人了。」

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張氏從後跟了上來,微笑道:「人我已經派了,想來吉藩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范兄現在想的莫非是把孩子拿捏在手裡,然後好讓她依了你?」

「孩子在吉藩手裡,她一樣要聽我擺布,可我不打算這麼做。我不打算憐憫她,但也沒打算折辱她。求仁得仁,給她一個乾淨的死法,也算對得住她。」

「范兄就沒想過把她收下?她模樣可實在稱的上美人了。還是說,你怕她暗算你?其實以范兄相貌才情,都不在簡瘦梅之下,再加上有人質在手,用不了幾年,說不定她就真順了你也不一定。」

范進笑了笑,他有那「花」上的功力,再加上人質在手,如果想要女子身心俱陷,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想想也知道,那時這張小姐自然就指望不上,為了芝麻丟西瓜的事,他可犯不上干。不過他嘴上卻換了套說辭。

「或許可以吧?但煮鶴焚琴的事,總歸不夠君子。再說我對於官賣這種處置方法,本就不怎麼支持,她丈夫犯了王法,本就不關她事。即使要株連,也應把她當個人看待,而不是當物件處置。一個女人應該有權選自己喜歡的男人侍奉,即便不能求之即得,也應有拒絕的權力。我不是她想要的,勉強也沒有好處,我這個人不算什麼好人,殺人害命的事做的多了,辦軍務時一個主意,就能害死上萬人。但是強迫女子服侍這種事,還是不想做。」

「范兄不碰她,她也可能會被賣為官伎,結果差不多麼。還是范兄覺得,她該盡節?」

「不,我只是反對別人替她做決定。盡節也好,還是做官伎,亦或是做其他什麼,應該由她自己選,而不是強迫。挾持人質下做出的抉擇,想想也知道,並非其本意了。」

張氏看著范進,「范兄認為,女人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活?有權自己選男人?」

「至少她們應該有權說不!只要她們不想要的男人,應該有權拒絕。對一般人來說,沒有這麼多的選擇,也沒有這種機會,這是大勢,我沒辦法。不過我即使不能給她們創造這個機會,也不能逼迫她們非接受我不可。」

「范兄認為,男人女人真可以平等相處?比如做朋友,做手足,不分高下,男人不一定非要強過女人,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強么?」

「自然如此,這又有什麼不可的?」

黑夜裡,船頭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少女臉色看不清楚,只見她沉默良久,才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可惜范兄不是我們湖廣人士。」

「小姐何出此言?」

「沒……沒什麼,我是說,如果范兄是湖廣人士,或許這女子……當初會先認識范兄,也就不會嫁給簡瘦梅。那樣的話,她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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