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家

一品香的規模比起初建時,其實更大了一些,包括酒樓擴建,人手也招募了一些。包括林氏海盜團里,一些不想再做刀頭舔血營生的女人,也有一些,則是專門派來擔任保鏢或是傳聲筒的。另外有幾個很會做菜的,有被安排來學藝,近而成了這裡的台柱。

廣州城裡一些吃不上飯的女人,只要年紀不是太大,樣子不是太丑,也都被招聘到酒樓里做事,近一年一品香的知名度很響,生意一直興旺。固然幾個招牌菜其他飯店有偷師,但是偷師的廚師多半會受到襲擊,加上凌雲翼的金字牌匾在,其實想動搖它的地位也不容易。

門庭若市是意料中事,不過這麼熱鬧的場面,卻還是讓林海珊吃了一驚。排隊買點心的人一路排到了對面的店鋪門口。看排隊者的穿戴,大多是夥計或是家丁之流。

范志高生怕那位跟九叔有著「契兄弟」關係的保鏢看輕了范進,連忙解釋道:「這些人都是學徒或是僕人,被家主或是掌柜打發來排隊的。我們的蓮蓉餅很貴的,他們根本吃不起。」

林海珊向四下看著,見二十幾個強壯的大漢,手裡提著棍棒往來巡哨,范進道:「這就是十八鋪自己的護衛了。很厲害,最厲害的就是他們敢打人,而且他們直接聽命於三位員外,其他人的賬都不買,不會給面子。所以你看隊伍排的長,但是沒人敢隨便加塞,更沒人敢搗亂。誒?還有女人排隊?」

隊伍里,有幾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也在焦急地向著一品香裡面看。范志高道:「是啊,三姐最早這月餅只是送人,再後來就是隨便賣賣,那些員外聽說也是隨便買買沒當回事。可是拿回家一吃,就都喜歡的不得了,打發人來買了。九叔知道的,十八鋪這邊,吃喝都是學三位員外的,他們吃什麼,下面人就吃什麼。他們帶頭買,下面人自然就跟,買的人越來越多。後來聽說這蓮蓉餡是九叔你發明的,那幫大小姐們,就鬧著要吃,打發了自己的丫頭來排隊了。」

說話之間,三人已經距離一品香很近,人群里有人向這邊指,隨後就有膽大的丫鬟高聲喊著范公子,向范進揮手打招呼。還有的離開隊伍,轉身跑走,多半是去通報消息。擔任護衛的男子中,一人來到范進面前行禮道:「小人見過范公子!我家老爺特意囑咐,范公子一回來,就要小人去通報,有要事相商……」

「現在怕是沒時間,今天七月二十九,眼看就到了下場的日子。麻煩跟潘老爺說一聲,等到鄉試考完,我再請他。」

一品香內,胡大姐的頭飾都已經摘了,身上那身好看的襖裙也都脫了乾淨,與其他女子一樣,罩了件半臂下面是撒腳褲,褲腿直卷到膝頭,兩手滿是麵粉,揮汗如雨地忙碌著。其他的女人情形與她差不多,由於都是女人,也就無所謂避諱。

在外面賣點心的女人穿的整齊,後廚里做餅的包括梁盼弟以及幾個盲女在內,除了幾個重要部位,其他地方大多都露在外面圖涼快。梁盼弟把袖子挽到上臂,頭也不抬地說道:

「別催了,再催也快不了。對外面說清楚,蓮蓉餅一天只賣八百個,天王老子來也是這麼多。就算給十兩銀子一個,我也是做不出更多的,人太少沒辦法。大姐兒你怎麼樣?要不要休息?」

「我……我沒關係的,我只要進哥兒的生意好,再累一些,也沒關係。」

「我的生意……這不算什麼的,只要你們兩個沒事,我的生意好壞都不重要。傳我的話,蓮蓉餅從今天開始,每天只賣三百個,過期不候。天氣這麼熱,人不能累壞掉。至於今天,我已經和外面說好了,現在收工。所有人休息。」

熟悉的聲音響起,梁盼弟和胡大姐幾乎同時抬起頭來,隨即便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口,正手搖摺扇含笑看著她們。

「進哥兒!」「進仔!」

兩個女人幾乎同時發出聲音,但是反應截然不同。梁盼弟幾乎一頭撞進范進懷裡,兩手緊勾著他的脖子先自猛親一陣。胡大姐兒剛跑兩步,忽然尖叫一聲,雙手擋在臉上,「醜死了醜死了,什麼都沒打扮……進哥兒你先出去,我收拾好了你再來。」

「收拾個什麼啊,你這個樣子就很好,很清涼啊。」范進笑著,走上前將胡大姐兒也抱進懷裡,上下打量她幾眼,點頭道:「比我離開的時候似乎胖了些,頭髮也變黑了,很好,就是要多吃多保養身體才能好。開這個店呢,是讓你們享福的,不是讓你們受罪的,如果開了酒樓反倒要吃苦,這店就不做了。」

「不行啊……店的生意現在這麼好,怎麼能關掉。其實再怎麼辛苦,也比在鄉下種田好過多了,我們鄉下人,從來不怕苦的。進哥兒你先到外面去,我換件衣服再去找你。我……我現在身上都是麵粉,會弄髒你的衣服……嗚嗚!」

半年來萬般相思,各樣辛苦,隨著這一陣親熱,就消散無蹤。那些盲女雖然無法視物,但是在梁盼弟指導下,做些簡單的輔助工作還是可以。由於人力緊張,她們也被拉來工作,廚房炎熱,幾個女子大半身體在外面露著,聽到這位東家回來,倒是沒有迴避或是害羞的意思,反倒是歡喜地站起來,向前摸索著。

「東家……東家回來了?東家,我們有很努力的在練功,客人都說我們唱的好。」

范進叫停了餅業,人就放了假。拉著梁、胡兩女以及林海珊走進雅座里坐下,又親自下廚炒了菜,算是對兩個女子辛勤操持酒樓的回報。梁盼弟則抱出了帳本,向范進彙報著這半年來酒樓的經營情況,收入支出盈餘,以及所遭遇的好事或是壞事。

其實以她去羅山的頻率,這些事之前已經彙報過,現在這麼說,無非是在林海珊面前表示,自己與范進的關係是不一樣的,這酒樓就是一個證明。

范進則抱著大姐兒,又將前線的事對她們做著說明。他這半年實際沒去過前敵撕殺,自然不會有風險,可是聽到他講前線的故事,講到羅山蠻的覆滅,依舊讓胡大姐緊抓著范進的胳膊不放,生怕一鬆手,他就又飛掉。

「進哥兒……你不能再去打仗了。你要是再去,我就告訴大嬸,讓大嬸罰你。阿爹說戰場死人無數,刀槍無眼萬一你受了傷怎麼辦?你是讀書人,又怎麼會打架,應該好生念書考功名才對。這些天,咱們酒樓來了好多書生辦文會,他們都拿扇子不拿刀,你該向他們一樣。」

梁盼弟也道:

「大姐兒說的對,你是該好好念書了。這一科下場的人里我聽說有幾個厲害的,潮州才子林夢楚,號稱廣東第一人。還有個順德的黃燦,人叫他七步成詩。上次府試他得了病沒能參加,結果大收的時候考了第一,也厲害的很。再說,其他人也在想辦法啊。最近這廣州城裡,文會不多,可是酒席不少。聽說吃酒的,其實都不是什麼大人物,不是這位教諭家的兒子,就是那位縣令家的門房。尤其這學官啊,平時都是吃冷豬肉的,現在也成了搶手貨,酒席吃不完。大家不知道誰當同考,盼著打通個關節,給自己增加一點機會。你不回來,我也不敢做主,你說我們要不要送送禮,看看走走誰的門路。」

林海珊道:「這客請的迷糊,我聽范進說,這卷子是大家輪著看的,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卷子落在誰手裡。要是請了客,結果卷子不在,不是白費力氣?還是說,每個人都要請過去?」

范進笑道:「他就算想,也辦不到,沒有那麼多時間。他只是在賭了,賭自己的卷子能落到這位同考手裡,對方會放他過門。畢竟舉人的名額就這麼點,考試的人偏又多,哪怕一分機會,也要去爭取。這一分的機會,代表的可是幾十甚至上百人被刷下去。你想想上百人啊,換了你會不會拼一番。」

林海珊點著頭,「原來是這樣?書生,要不要我幫你,把幾個教官的家眷綁了,要是他們不肯讓你中,嘿嘿……」

「嘿你個頭了。這種時候玩綁架,還要我中,那不是嫌我死的不夠快。胸大無腦啊你。」范進邊說,邊毫無顧忌的在她胸前一捏,後者立刻揮拳打過去。這兩人幾天里類似的戲碼演得多,已經不當回事,可是另外兩個女人看在眼裡,心裡卻陣陣酸楚。

胡大姐道:「進哥兒,那我們送誰的禮?銀子我這裡有啊,有你給我的錢,還有首飾,可以送好幾個人呢。聽阿爹說,那些學官很窮,給幾兩銀子就會歡喜,我的錢,可以送好幾個學官呢。到時候再讓阿爹一人送他們幾十斤豬肉,保證他們滿意。」

范進搖頭道:「誰都不送!現在廣州城裡,有人挺我,有人恨我,還有人恨不得拍我的黑磚。如果我這個時候送錢,等於把把柄往他人手裡送,這麼蠢的事,不能做。明天讓關清去下個貼子,把薩世忠請來,我跟他好好聊聊。我不去送禮不代表不能做其他手腳,比起抓肉票,我有更好的法子!」

「其實……其實就算進哥兒沒功名也沒關係,現在我們有吃有喝,不需要功名也可以活的很好啊。再說西關幾位員外,也都想要和進哥兒合作做生意。那位潘老爺來過幾次,點名要跟咱們合作這蓮蓉餅,可是三姐都沒答應。說必須要你點頭,才能談的到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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