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太子悅神 第二十六章 溫柔鄉苦欲守金身 4

謝憐左手已被自己刺得鮮血淋漓, 但畢竟只是在「傷」, 沒做到「殺」,慾望就始終得不到徹底的滿足。那布塞咬不住了, 從嘴邊落下, 他下手愈狠, 下一劍刺入左腿。這一劍刺得頗深,劍刃入肉聲清晰, 那少年士兵再也忍不住, 奪步衝來。聽到那嗵嗵嗵的腳步聲,嚇得謝憐連連後退, 退到背抵洞壁還拚命往後縮, 道:「不不不!不要過來, 不要、不行……」

那洞口的第二道血線,是謝憐專門為攔住自己而設的,攔不住那少年,他還是可以再躲回安全區的。但眼下溫柔香已開始了第二輪發作, 只要那少年一進來, 謝憐恐怕就要當場結果了他性命, 哪裡還會容他再逃出去?他生怕自己失手殺了這孩子,只能躲避。那少年士兵聽出了他語氣里流露的惶恐,怔怔地道:「殿下……」

殺虐之意在謝憐血中暴動。他哆嗦著手,提起了把那破劍,心中一個聲音反覆喝道:「我不會死、我不會死、我不會死!」

下一刻,當機立斷, 倒轉劍鋒。

黑暗中,那少年士兵隱約見有冷光一閃而過,大叫道:「殿下!」

而謝憐已經一劍下來,將自己穿腹而過,死死釘在了地上!

一陣尖銳的劇痛從腹部爆炸開來,蔓延至全身,將熱潮盡數驅散。謝憐雙手緊緊握住劍柄,雙眼猝然大睜。輕咳一聲,唇邊逸出一絲鮮血,連呼吸也凝滯,一動不動了。而那少年士兵似乎驚呆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身旁。

正在此時,洞外尖叫連天:「什麼人!」

花妖們細嗓嬌音,叫得甚為刺耳,然而,有個人吼得比它們還刺耳,蓋過了它們所有的聲音:「什麼鬼!」

聽到這一聲怒吼,謝憐突然又吸了口氣。

風信!

另一個聲音悶悶地道:「溫柔鄉。不想中招就趕緊捂臉。」

這自然是早已遮了口鼻的慕情。風信捂了臉,似乎又看到了什麼,悶聲怒道:「那是……殿下?殿下?!我操了!我真操了!這是想幹什麼!」

慕情也「咦」了一聲,道:「真是不成體統,太不像話!」不過,語氣倒不似風信那般生氣,倒是有點像聽誰講了個拙劣的笑話。謝憐躺在山洞中,不知他們在說什麼,大概猜出他們不滿女妖在自己面前赤身裸體,有傷風化。風信連連大罵,道:「趕緊的燒了!不要被別人看到!」

緊接著,只聽一片烈火噴薄、灼燒之聲,熊熊火焰中,女妖們的尖叫咒罵之聲漸漸消失。慕情道:「燒乾凈點,這種女妖香氣有毒,留下種子長大了要壞大事。」謝憐提氣待出聲,只咳了一下,那兩人便聽出了他的聲音,沖山洞喊道:「殿下,你在裡面嗎?」

謝憐道:「……我在這裡……」

雖然他盡量平穩聲音了,但還是比平時虛弱。二人立即過去,在洞口被血線擋了一下,不過,因為他們對謝憐設障的習慣瞭然於心,也知道該怎麼解開。風信託起一道掌心焰,走了幾步,還沒照亮山洞最深處,忽然道:「誰?」

慕情也警惕道:「洞里還有其他人?」

謝憐道:「沒事。一個小兵。」

二人這才放心,走了過去。明亮的火光映得整個山洞呈溫暖的橘黃色,而謝憐躺在地上,長發鋪散,上衣盡褪,一柄長劍穿過他的腹部,將他釘在了地上。

見狀,二人皆是驚駭交加。風信俯身道:「誰幹的?!」

謝憐道:「我自己。」

慕情愕然道:「怎麼回事?」

謝憐搖頭道:「別提了,萬般無奈,出此下策。趕緊把我弄出來吧。」

慕情上前,皺著眉頭把那劍拔了,哐當一聲丟在旁邊,被那少年士兵撿起。風信扶謝憐坐起,給他披了外衣,謝憐這才把遇到溫柔鄉後的驚魂一夜的經過大致說了,道:「你們來得比我想像的要快。戚容呢?」

風信道:「戚容被國主關皇宮裡去了,他是老是在外面招搖過市,所以才那麼容易被人盯上。不過他回去後還知道要先找我們,還算他拎得清。」可見戚容雖然極度討厭謝憐這兩個侍從,但也知道他們的厲害。二人原本想留一人守城,但因戚容鬼吼鬼叫,還拿著一把謝憐的血開過光的寶劍,恐危險超出預期,還是一齊來了。背子坡中這一帶妖氣甚重,並不難尋,很快便趕過來。

雖然謝憐是飛升之體,尋常的刀劍傷不到他根本,這麼捅自己一劍絕不會死,但是,在過往的二十年里,他幾乎從未在真正的戰鬥和生死搏殺中輸過一回,這是他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難免要緩一緩,於是,風信背了他準備回皇城。腹部傳來陣陣陌生的劇痛,謝憐頻頻蹙眉,但儘力克制,道:「你們在來的路上,沒遇到什麼東西嗎?」

慕情道:「沒有。」

謝憐提著一口氣,道:「當心,有非人之物……」

他本想說了那哭笑面白衣人的事,但因實在已精疲力盡,眼角瞥到那少年士兵抱著血跡斑斑的鐵劍跟在後面,安了心,這便閉上了眼睛,養精蓄銳,沉沉睡去。

自他自請下凡以來,謝憐已將近一個月沒有合眼,連日積壓,在這一次爆發,導致他一休息就是三日。三日後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室內,上方天花富麗堂皇,竟是皇宮,一下子坐起:「風信!」

風信在室外試弓,聞聲進來,道:「殿下!」

謝憐腹部的傷早已癒合,當即下了床,道:「我是不是休息了許久?可有什麼事發生?」

風信道:「安心吧。幾天而已,這幾日內沒有敵軍進犯。有的話,我難道不會叫你么?上床去,你又沒穿鞋。」

謝憐這才放了心,坐回床上。頓了頓,他問道:「慕情呢?」

慕情也走了進來,手裡拿著給他備好的衣物,道:「在這裡。」

他侍奉太子殿下穿衣,風信在一旁道:「不過,雖然這幾天沒打起來,我們卻查出了點事。」

謝憐道:「什麼事?」

慕情道:「之前不是說永安那邊蹊蹺,懷疑有外援嗎?我們去背子坡探了情況,見到有幾個人,雖然是本國人打扮,但口音很怪,不像仙樂人。那幾個人我捉來了,果然有別的國家在暗中支援他們,悄悄運送糧草和兵甲。」

否則,永安那麼多大活人擠在一座荒山野嶺,根本不可能靠吃野菜剝樹皮撐到現在!

風信罵道:「媽的平時假惺惺交好,現在這個關頭攪渾水,就想仙樂越亂越好!」

仙樂國地大物博,礦產豐富,盛產黃金珠寶,周邊國家垂涎多年,謝憐早已料到此節,低頭搖了搖,想起另一事,又道:「那孩子呢?」

風信道:「哪個?那個小兵嗎?那天忙著帶你去見國師看情況,沒人理他,大概自己歸隊了。」

謝憐穿好了衣服,放下手臂,端坐床上,道:「那孩子身手不錯,我看他是個使刀的絕好材料,若是調教得好,長大必定驚艷。回頭慕情記得把他找出來,好好安頓,可以提一提。」

謝憐這個人就是看到身手好的便愛,一定要提到身邊天天看著才美滋滋的,這也不是頭一回了,但他還是頭一次這麼評價一個小孩子。慕情聽他誇獎「使刀的絕好材料」、「長大必定驚艷」云云,神色有些微妙,把謝憐換下來的髮帶在手裡揉作一團,轉身丟到一旁去了。風信則道:「我看那小子才十四五歲的樣子,也太小了吧,能提來幹什麼。」

慕情也淡淡地道:「不太合適吧。不合軍中規矩。」

謝憐道:「天神尚能下凡,軍中還講究那麼多規矩作甚。」又贊道,「你們真該看看那孩子殺鄙奴的架勢,漂亮極了。」

說到鄙奴,那詭異的白衣人又在他眼前一閃而過。風信道:「殿下,背子坡上為什麼會出現溫柔鄉這種女妖?從前從沒聽說過吧。」

謝憐站起身來,道:「這是我那天就想告訴你們的。」

他得了空,終於把那哭笑面具人的事說了。三人埋頭討論幾句,皆是不敢大意,均覺還是往上天庭通報一聲比較好。於是,謝憐出了門,先匆匆去見了國主與皇后,再上太蒼山神武殿。

若在以往,謝憐必然直接回仙京,當面告知君吾了。然而眼下情況不同,他是主動離開仙京,等於主動把鑰匙交了回去,眼下要回去也打不開門了,再加上那天走的太急,神武殿上語音鏗鏘,感覺也對君吾有些不好意思,因此,他只在神武殿恭恭敬敬地請了幾炷大香,向神武大帝的神像傳了訊,等君吾空了就會聽到了。然而,每日向君吾敬香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積壓無數,其中不乏一些大信徒,什麼時候會聽到,那真是得看緣分了。他也不敢抽身太久,立即回到戰場前,繼續守城。

也許是因為第一場戰鬥耗損太大,外援也被風信和慕情頻頻暗中切斷,永安那邊轉換了策略,不再一味猛衝。幾個月下來,小規模打了幾場,輸得也不算太慘。比起第一場,簡直是小打小鬧,那詭異的白衣人也沒有再出現,因此,仙樂皇城這邊逐漸鬆懈下來,謝憐也難得地能從前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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