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太子悅神 第四章 遺紅珠無意惹紅眼 2

謝憐捏了捏耳垂, 道:「有一隻耳墜不見了。」

仙樂人認為, 道家修行到最終的完美之境,乃是「陰陽和合」、「雌雄同體」。神明萬般變幻無窮, 自然不受性別拘束, 可男亦可女。因此, 這種理念也體現在悅神服的設計上。歷來每一代的悅神武者,服飾和裝束都同時擁有男服和女服的形式和細節, 如耳墜, 佩環等。謝憐扮演悅神武者時,便穿了耳, 戴了一對耳墜。

那是一對極為瑰麗的深紅珊瑚珠, 明華流轉, 光澤瑩潤,極為罕有。可是,方才謝憐攏發時才發現,原本的一對紅珊瑚珠, 卻只剩下一隻了。

他一說丟了, 慕情原本舒展開來的臉色忽然又僵了幾分, 另外兩人卻是全然沒注意。風信首先就在屋子裡里外外都找了一通,空手進來,道:「你就是這麼丟三落四,戴耳朵上的東西也能弄不見。仙樂宮這塊沒看見,我出去路上找找,千萬別是在祭天游的時候弄丟了。」

謝憐也奇怪, 但並不在意,道:「有可能。要是那樣找不回來的,丟了就丟了吧。」

慕情卻把他平日掃地的掃帚拿了過來,淡聲道:「那珠子珍貴得很,能找著還是找找吧。看看是不是掉床底柜子底了。」說著便掃了起來。謝憐道:「要不然多叫幾個人進來幫忙找吧。」

風信隨口道:「人多手雜,別東西沒找著,給人偷著撿了藏了。」

慕情原本在一旁默默檢查床底,聽了這一句,忽然臉上閃過一絲煞白,猛地起身,手中掃帚「咔擦」一聲,折為兩段。謝憐當即一怔。

從神武殿出來後,風信就對慕情頗有微詞,卻沒有發作。此刻見慕情居然先發作了,火道:「你幹什麼突然折東西?誰惹著你了?」

慕情冷冷地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含沙射影的做什麼?珠子不見了又不關我的事。」

風信歷來直言直語,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指責他含沙射影,氣得笑了,道:「這話你怎麼不對你自己說!我說什麼了?我又沒說是你偷的,你自己往刀口上撞,心裡有鬼嗎?」

謝憐回過神來,心叫不好,從床上坐起,道:「風信,別說了!」

慕情額頭一下子暴了三四條青筋。風信卻是當真沒多想,莫名道:「怎麼了?」

謝憐不好跟他解釋,只好先對慕情道:「你別誤會,風信他隨口說的,不是針對你。」

慕情拳頭握緊了又松,最終還是沒有繼續發作。只是眼眶漸漸赤紅,轉向謝憐,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言而無信。」

謝憐道:「不是,我沒有!」

慕情閉嘴吸了幾口氣,目中怨憤地剜了風信一眼,再不多說,奪門而出。謝憐跳下床要去追,追了幾步便被一把拽住。風信道:「殿下你鞋都沒穿!披頭散髮的出去像什麼樣子?」

謝憐道:「幫我攔他!」

風信道:「你先把衣服鞋子穿了,紮好頭髮。理他作甚,這人平時就陰里陰氣的,誰知道觸到他哪根弦了,莫名其妙地發病。」

慕情早甩手走得沒影了,謝憐眼看也追不上了,只得拿了根發繩匆匆束髮,邊束邊嘆道:「他不是發病,只是你碰巧不小心說錯話了。」

風信從衣櫃里把謝憐平日穿的白道袍拿出來丟給他,道:「我說錯什麼了?」

謝憐一邊往足上套靴子一邊道:「我不能和你說。總之,你跟我一起去找他,說清楚是誤會一場,沒針對他吧。」

風信皺眉道:「你有什麼是不能跟我說的?」

謝憐閉口不語。風信愈加懷疑,又想了想方才慕情那怨憤的神色,突然道:「他是不是真的偷過你東西?」

謝憐連忙大力比噤聲手勢,道:「沒有!沒有!」

見他如此,風信卻更加確定了,道:「原來如此!難怪他臉色突然大變,原來是扎心了。他什麼時候干過這種事?!」

謝憐道:「你不要這麼大聲!」

風信便壓低了聲音,道:「有這種事,你居然不告訴我!快說。」

見他已經懷疑,就算再瞞下去也遲早會被他查到,謝憐無奈道:「不算偷吧,但是……唉,我從頭說起吧,你還記得,兩年前我剛入皇極觀不久,有一次,丟了一片金箔嗎?」

聞言,風信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道:「那次嗎?!」

三年前,謝憐軟磨硬泡,終於求得父母允許他在弱冠之前可入皇極觀修行,歷時一年,在仙樂宮建成後,終於興高采烈地上山來了。

謝憐上山,帶的行李,並不算多。兩車書,兩百把名劍而已。可皇后閔氏疼愛兒子,生怕他在山上過的寂寞清苦,後來又命人往太蒼山上送了二十名僕從,以及四大車太子平日里愛的玩意兒,浩浩蕩蕩地拉上了太蒼山,這其中,就包含了一套總共一百零八片的金箔殿。

金箔作殿,是流行於仙樂貴族的一種遊戲。當時,這一波奢華事物上山,引發了一點小小的議論。皇極觀中可都是正經修行的道人,並不熟悉太子殿下性情,雖然面上不敢多言,背後卻嘀咕著:這太子殿下究竟是來修行的,還是來瞎玩兒鬧的?皇室貴族子弟,來湊個什麼熱鬧?能修出個什麼玩意兒?

風信聽到了這些議論之聲,有心駁斥,謝憐卻讓他都別管了,笑道:「實乃人之常情。日後他們自然會知道,我是不是玩玩兒,以及,誰才是皇極觀這一輩子弟中的第一人。」

然而,過了不久,卻發生了一件事。

謝憐把皇后給他安排的那些僕從和四輛車盡數打發回去,清點行李時,卻發現一百零八片金箔里少了一片。

那金箔一路隨車帶上太蒼山後,就從未出過仙樂宮,不是遺失在路上,就是被人偷了。路上沒找著,謝憐便隨口和國師提了一句。國師一想到有可能是被偷了、皇極觀說不定有人為金箔誘惑犯下錯誤就大為震怒,決意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那片金箔在哪裡。若是在某人那裡找到了,必將嚴懲不貸。於是,整座皇極觀三千多人別的什麼也不幹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突然全被趕了出去整隊,一間一間地排查道房。

一番大張旗鼓,累死累活,誰知,在搜查到一大半的時候,謝憐突然改口,說不好意思,給各位同門添麻煩了,他忽然記起來,這套金箔殿,好像在皇宮裡的時候就被他遺失了一片。也就是說,原本就只有一百零七片金箔。

為了盤查那片失蹤的金箔到底在哪裡,皇極觀那一夜可謂是大費周章,人仰馬翻,結果滿頭大汗時,太子殿下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前功盡棄,不免令許多同門心生抱怨。於是,一時都暗地說什麼誰教人家是太子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只盼著下次記性好點兒,能在盤查之前就記起這麼重要的事就好了云云。風信蹲著聽得好生氣憤,謝憐卻又讓他別管,靜待日後。而日後,謝憐果然全面碾壓三千弟子,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皇極觀第一人,又因為他的確頗為親和,並不仗勢弄權,漸漸的,在眾位同門私下之間的口碑和風評才又好了起來。風信不記事,也就把原先這一段忘了。誰知今日再次提起,他才恍然大悟,又驚又怒:「那片金箔是慕情拿走了?」

謝憐道:「噓!」

確定四周無人,他才道:「那片金箔是在上山路上磕磕絆絆磕掉了,慕情挑水路過,在草叢裡把它撿起來的。他收在鋪下,沒想好要怎麼處置,結果晚上國師就突然襲擊,把所有人都趕出去搜身搜房了。我當時還不認識他,只是看見一個雜役臉色不好。後來我坐在外面,他端茶上來的時候私下低聲跟我承認了,我才知道怎麼回事。」

風信道:「取而不報,這不就是偷?所以你就為了幫他瞞住這事,跟人說那金箔是在皇宮裡就丟了?」

說話間,謝憐整裝完畢,出門道:「就是這樣了。」

風信氣個半死,跟在他身後出了門,道:「殿下,你知不知道,那時候你剛來皇極觀,多少人背後說三道四?」

謝憐道:「你小聲點。他當時臉色真的很差,慘白慘白的。皇極觀其他人原本就不待見他,我若是說出去了,他這輩子不就全完了?我與他身份不同,在這件事里的處境也不同,後果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這時,幾名小道迎面走來,恭恭敬敬地施了禮,臉上卻是面帶笑容,招呼道:「太子殿下!」謝憐也笑著回了,兩撥人擦肩而過,又對風信道:「你看,我說過靜待日後,如今我不是和各位同門相處得好好的嗎?還有誰敢說三道四?」

二人去了慕情的道房,沒瞧見人,又退了出來尋找。風信道:「我當時就覺得奇怪,怎麼我從不知道你在宮裡就弄丟了一片。這事你居然兩年都沒告訴我,還跟我說你是在他掃地的時候認識他的!」

謝憐道:「他後來請求了我不要告訴別人的。我既然答應了,就當然誰也不能說,就算是你也不能說。如今你知道了,已經算是我失信了。但是你一定不能告訴別人。」

風信道:「這算什麼失信。又不是你告訴我的,是他自己做賊心虛漏了馬腳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