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血雨探花 第二十二章 縮地千里風沙迷行 3

蠍尾!

然而, 這一蟄之後, 謝憐也掐中了它的尾巴,將這整條蠍尾蛇捉了個准, 手上一使力, 將它捏得昏死過去。他被蟄中了, 神色卻是一點未變,只把那昏過去的蛇拋在地上, 道:「大家都留心些, 附近可能還有蛇……」

話音未落,手腕一緊, 他抬頭一看, 卻是三郎抓住了他。謝憐微微一怔, 道:「三郎?」

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這少年此時臉上的表情,真是不太對勁,完全不知該如何用言語形容, 幾乎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他緊緊盯著謝憐手背上那一個細小的傷口, 這傷口原先當真是跟針扎的差不多, 然而毒發迅猛,手背立刻就是一片巨大的紫紅硬塊腫得老高,那一個細小的傷口也被撐得變成了刀口划出來那麼大。

三郎沉著面容,一聲不吭,抓過若邪就用它在謝憐手腕上打了個死緊的結,鎖住了毒血的倒涌。自兩人相識以來, 謝憐還從沒看過他這幅表情,正想說話,他又從一名商人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南風見狀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右手托出了一道掌心焰,三郎看也不看他,只將刀尖放在火上燎了燎,烤過了,回過頭,用匕首在謝憐手背上的創口處又輕又快地划了一個十字,就要俯下來,謝憐忙道:「不必。蠍尾蛇的毒素厲害,吸了也沒用的,你當心自己中毒……」

那少年卻是不由分說,抓緊了他的手,將唇覆了上去。不知怎麼的,謝憐覺得自己被他捉著的手臂微微發抖。

那邊,扶搖道:「你這也能被蟄中,真是有毒了。他根本不一定會被咬中,你去抓什麼?簡直添亂。」

這倒是實話。事實上,現在謝憐想想三郎給蛇打結那副隨心所欲的氣勢,也覺得他不一定會被咬中,也許他根本就不把這條蠍尾蛇放在心上。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少年當真沒注意到那條蛇,被咬了這麼一口,豈不是再後悔也沒用?

他另一隻完好的手擺了擺,道:「反正不痛也死不了,不要在意了。」

扶搖道:「你真的不痛?」

謝憐誠實地道:「真的。已經沒有感覺了。」

此話屬實。謝憐此人,因為十分背運,他走在深山裡,十次里有八次都會踩中毒蛇或者驚醒毒蟲什麼的,早被各式各樣的毒物咬過千百回,但也許是因為做過神官,就是一直非常頑強地不死,最多發發燒,燒個三天三夜,醒來後依舊沒事人一樣。而且他的痛覺也非常不敏感,任何疼痛都是痛著痛著就習慣了。他說完這一句,三郎終於抬起了頭。謝憐手背上的紅腫已消,而他唇邊一縷血色,目光極冷,視線往旁邊一移,移到了地上那條蠍尾蛇身上。只聽「砰」的一聲凄厲之響,那條紫紅色的蛇,生生爆成了紫紅色的一灘肉醬。

眾人見那蛇居然炸了,均嚇了一跳,但都不知道是誰做的,雖然那血漿沒濺到自己,但也甚是惶恐。只有天生還記著謝憐也被蟄了,急道:「這位哥哥,你也被蟄中了啊?你怎麼辦啊?」

謝憐緊了緊腕上的繃帶,笑道:「好孩子,我沒事。還是照舊辦,接下來我們要進城去找善月草了。」

一名商人忙道:「你們去?那我們呢?我們是不是也要派個人去?」

謝憐道:「你們就不用了,那半月國故地怕是危險重重,多一個人多一份閃失。我們找到善月草之後,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帶著它出來給你們的。」

幾名商人紛紛道:「這……這是真的嗎?!那可真是太感激了……」「這怎麼好意思……」

然而,謝憐下一句一開口,他們神色就變了。謝憐道:「為了儘快找到半月古國,還想勞煩你們,暫時把這位小兄弟借給我們帶個路。」

他要借的,自然是阿昭。如果說方才商人們的臉上是感激和慶幸,現在便大多數是遲疑了。謝憐也清楚,他們必然是擔心自己帶著指路的人找到善月草就跑了,就算阿昭還有良心不跟他跑,還肯回來,那時間也是大大的耽擱了。但是,他們也確實不想去那「每逢過關,失蹤過半」的鬼地方,因此十分糾結。實乃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所以,謝憐又緊跟著加了一句:「但是也怕還會有別的東西來襲擊你們,所以,扶搖你留在這裡照看他們。」

留了一個人在這裡,算得上是一個他們一定會回來的保障了。眾商人終於都點了頭,道:「好吧。只要阿昭肯跟你們走。」

於是,謝憐轉向阿昭道:「小兄弟,你願意幫個忙嗎?不願意也沒事。」

阿昭點點頭,道:「可以。不過,其實半月古城也好找,順著這個方向走下去就到了。」

告別眾商人後,他走在最前面帶路,謝憐,三郎與南風緊跟在後面。走了一陣,謝憐開口問道:「阿昭,這一帶常有蠍尾蛇出沒嗎?」

阿昭道:「蠍尾蛇並不常出沒。我這也是頭一次見。」

謝憐點了點頭,不再發問。事實上,他在半月國附近也住過一段時間,這也是頭一次見到蠍尾蛇,因此,這個回答,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南風則覺察了他的用意,低聲道:「你是懷疑這個阿昭?」

謝憐也低聲道:「反正把他也帶出來了,盯著就好了。」

若是在以往,先跟他說話的必然是三郎,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那事,此時,那少年的臉色依舊不太好,一語不發。謝憐也不知怎麼回事,沒法和他說話,只得走路。

四人在莽莽戈壁中行了小半個時辰,風暴已經遠去,沒有風沙攔路,腳程很快,漸漸的,路上能看到一些生存得極為艱難的雜草,長在沙與岩石的夾縫中。太陽快下山時,謝憐終於在天邊看到了一座古城。

這座古城很難看到,因為它是土黃色的,和茫茫的黃沙融為一體,而城牆坍塌,還有幾截埋沒在黃沙之中。走到近處,他們才發現這城牆極高,最高處約有十幾丈,不難想像昔日那宏偉的模樣。

穿過瓮城,四人便正式進入了半月故國的地界。

過了門便是一條大街,依舊是又寬,又空,兩側儘是些斷壁殘垣,破爛房子、破爛石頭、破爛木頭。興許是叮囑慣了,阿昭道:「諸位都小心,別亂走。」這三人自然是不用他叮囑這些。大抵是這古城和他心中的半月國相差甚遠,南風疑道:「這就是半月國?怎麼這麼小,比一座城都還不如。」

謝憐道:「沙漠小國,綠洲有多大,國家就有多大。半月國在鼎盛時期也不過一萬人左右,真的就只有這麼大了。人多的時候,也還算可以了,挺熱鬧的。」

南風觀察一番,道:「打這個國,大概就是幾天的事。」

謝憐搖了搖頭,道:「真不一定。南風,你不要小瞧了半月人。雖然他們國民只有一萬人左右,但是軍隊卻常年保持四千以上。他們男多女少,除去老弱病殘,再除去耕作的農人,剩下的男人幾乎全都參了軍。而且半月士兵簡直恨不得個個身高九尺,個性勇猛好鬥,拿著狼牙棒,他敢胸膛插著刀往前沖,難打極了。」

阿昭似乎略為意外,看了一眼謝憐,道:「這位公子像是知道不少。」

謝憐保持微笑,正要隨口扯一扯,這時,南風又問道:「那個牆是什麼?」

他指的,是遠處一個巨大的黃土建築。

說是建築又似乎不大對,因為嚴格地來說,那隻能稱之為四面高大的土牆圍起來的一個東西,沒有門,也沒有屋頂。只有四面土牆,每一面都在十丈以上,牆頂插著一支杆子,破破爛爛的不知是旗子還是什麼東西在隨風飄搖。不知怎地,看得人心裡有些微微發寒。

謝憐回過頭,看了一眼,道:「那是罪人坑。」

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南風皺眉:「罪人坑?」

沉吟片刻,謝憐道:「你可以當它是個監獄。是專門關押有罪的人的地方。」

南風道:「連門都沒有,如何關押?難道直接從上面投下去嗎?」

謝憐正在想要不要說,三郎忽然道:「扔下去。而且,底下全都是有毒的蛇蠍和飢餓的猛獸。」

聽他終於開口說話,謝憐心下一松,看了他一眼,然而,三郎與他對視片刻,卻是移開了目光。南風罵道:「這他媽哪裡是監獄!這根本是酷刑,好生惡毒。半月人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兇殘成性。」

謝憐揉了揉眉心,道:「也不全是。半月人里也有挺可愛的……」這時,他忽然話頭一卡,凝眉道:「等等。」

其餘三人果然停了下來,謝憐舉起手,道:「你們看那坑上面的那根杆子,是不是吊著一個人?」

太陽西沉,夜幕降臨,距離又甚遠,很難看清那杆子上吊的到底是什麼,但是,稍稍走近一點,看吊著的那物的輪廓,分明是一個瘦小的黑衣人,衣衫破破爛爛,被吊在罪人坑上,像一個爛娃娃一般,被風吹得擺來擺去。

三郎道:「是。還是個女人。」

阿昭一見那裡吊著個人,臉色微微發白。這幅情景,極為凄厲詭異,竟是令鎮定如他也受不了。正在此時,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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