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香爐 2

次日清晨, 魏無羨竟難得醒得比藍忘機早。一整天里,兩腿都是抖的。

那隻貘香爐又被他們抓出翻來覆去地倒騰一陣, 魏無羨把它拆了開來, 又原樣裝了回去,卻始終發現不了其中的奧秘。

魏無羨坐在書岸邊,凝神道:「不是熏香的問題,就肯定是香爐的問題沒跑了。這個東西可真了不得啊, 身臨其境, 哪怕是共情也差不多就這個效果了。你們家藏書閣沒記載過?」

藍忘機搖搖頭。

既然他搖頭了,那便是真的沒有前人記載過了。魏無羨道:「也罷, 香爐效力已過, 不如暫且收好,別讓人誤碰了。日後若是有煉器大師登門拜訪, 再拿出來問問好了。」

他們都以為香爐效力已過, 誰知, 事情竟是出乎意料。

深夜, 魏無羨同藍忘機照例在靜室翻雲覆雨一場後, 一齊沉沉入睡。

沒過一會兒, 他睜開眼, 竟發現自己又躺在了藏書閣外的玉蘭花樹下。

陽光透過花枝, 灑在他臉上, 魏無羨眯了眯眼, 舉手遮擋,慢吞吞地坐起身。

這一次, 藍忘機卻不在身邊了。

魏無羨右手攏在唇邊,喊道:「藍湛!」

無人應答。魏無羨奇怪:「看來,那香爐的效用恐怕還沒過。可藍湛上哪兒去了?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受了香爐殘餘法力的影響?」

玉蘭花樹前,是一條白石小徑,一群白衣抹額的姑蘇藍氏子弟三三兩兩攜書而過,似乎正要去做早課,無一人分一眼給魏無羨,仍是看不到他。魏無羨轉上藏書閣瞅了一眼,藍忘機不在裡面,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不在裡面,於是又下樓,漫無目的地在雲深不知處里閑逛起來。

不多時,他忽然隱隱聽到兩個少年低聲說話的聲音。走近之後,其中一個少年的聲音竟是十分熟悉:「……從前沒有人在雲深不知處境內養的,這麼做不合規矩。」

沉默片刻,另一個少年悶悶地道:「我知。但……我已作出承諾,不可背信。」

魏無羨心中一動,悄悄望去。果然,站在一片青青草坪上對話的,正是藍曦臣和藍忘機。

時值春日,微風陣陣,少年的藍氏雙璧如鏡像中的無暇美玉,皆是一身素衣若雪,廣袖與抹額飄飄,仿若畫卷。這時的藍忘機也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眉宇輕蹙,似是心有煩惱。他手中抱著的,是一隻抽動著粉紅鼻子的白兔。而他足邊也有一隻白兔,長耳豎起,正人立起來扒著他的靴子,似乎想往上爬。

藍曦臣道:「少年之間的戲言,如何算得正經承諾?果真是因為如此?」

藍忘機垂眸不語。

藍曦臣笑道:「好罷,那萬一叔父問起來了,你要同他好好解釋。這些日子來,你花費在它們身上的時間,略多了些。」

藍忘機肅然點頭,道:「多謝兄長。」頓了頓,他補充道:「……不會影響課業。」

藍曦臣道:「我知忘機你不會。不過,萬萬不可告訴叔父這是誰送你養的。否則他大發雷霆,無論如何也會讓你把它們送出去的。」

聞言,藍忘機似乎把懷裡的兔子抱得更緊了一點。藍曦臣笑了笑,舉起一手,指尖弄了弄那白兔的粉紅鼻尖,施施然而去。

待他走後,藍忘機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那隻白兔在他臂彎里不時甩一甩耳朵,一副愜意十足的模樣。足邊那隻扒得越發急切,藍忘機低頭看了一眼,彎腰把它也抱了起來,將兩隻白兔都放在臂彎里,輕輕撫摸,手上動作是與神情截然不同的輕柔。

魏無羨看得心癢難耐,從樹後走了出來,想離小藍忘機更近一些。誰知,藍忘機懷中白兔脫手,周身氣場驟變,猛地回首,看清來人是誰,才凜冽了一瞬的目光立即怔住了:「……你?!」

他驚,魏無羨比他更驚,奇道:「你看得到我?」

這可真真奇了怪了。照理說,在夢境之中的人是看不到他本人的才對。可藍忘機卻仍是注視著他,道:「我自然看得到。你是……魏嬰?」

面前這個青年,瞧上去二十有餘,絕對不止十五歲,可他又確確實實和魏無羨長著同一張臉。藍忘機難以斷定來人身份,警惕不已,若他此刻佩著劍,避塵大約早已出鞘了。魏無羨反應極快,立刻正色道:「是我啊!」

他如此回答,藍忘機神色更警惕了,反而倒退兩步。魏無羨一副受傷的表情和口吻,道:「藍湛,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回來找到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藍忘機道:「你……當真是魏嬰?」

魏無羨道:「自然。」

藍忘機道:「為何你樣貌有異?」

魏無羨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其實是這樣,我的確是魏無羨,不過是七年之後的魏無羨。七年之後的我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法寶,可以穿梭時空回到過去,我正在仔細研究,結果一不小心碰了一下,這不就回來了!」

這番說辭荒唐得近乎兒戲,藍忘機冷聲道:「如何證明?」

魏無羨道:「你想怎麼證明?關於你的事,我全都知道。方才你懷裡抱的兔子,還有腳邊那隻,不就是我送的?當時收的那麼不甘心,現在你哥哥讓你不養你還不願意了。是不是喜歡上啦?」

聞言,藍忘機神色微變,欲言又止,道:「我……」

魏無羨又朝他走了兩步,張開雙臂,笑眯眯地道:「你怎麼了?害羞了?」

見他行為詭異,藍忘機如臨大敵,滿臉戒備,一連倒退數步。魏無羨好久沒見到對他這般態度的藍忘機了,心中捧腹,面上佯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躲什麼?好你個藍湛,跟我做了十年夫妻,翻臉就不認人!」

此句一出,藍忘機一張如冰似雪的俊美臉龐,瞬間裂了。

他道:「你……我?」

「……十年?」

「……夫妻?!」

六個字,艱難坎坷地分了數段,才盡數說出。魏無羨狀似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現在你還不知道呢。算算這個時間,我們好像才剛認識不久?我是不是才從雲深不知處離開?沒關係,我先悄悄地告訴你好了,再過幾年,我們馬上就會變成道侶啦。」

藍忘機:「……道侶?」

魏無羨也不管撒的謊里有沒有漏洞,得意洋洋地道:「是啊!要天天雙修的那種。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我們還拜過天地的。」

藍忘機氣得胸口微微起伏,半晌,齒間蹦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魏無羨道:「我可不是胡說八道!你睡覺的時候喜歡緊緊抱著我不讓我動;你每次親我都要親好長時間,分開的時候還喜歡輕輕咬我一下;哦對了,你在干別的某件事的時候也很喜歡咬我,我身上總是……」

從「緊緊抱著我」一句開始,藍忘機的表情便不忍卒看了,越往後越劇烈,他像是恨不得捂住自己雙耳隔絕這些污言穢語才好,一掌拍去,道:「胡說八道!」

魏無羨閃身躲開,道:「又是胡說八道,換個詞啦!況且你怎麼知道我是胡說八道?難道你不是這樣嗎?」

藍忘機一字一句道:「我……又沒親過……我如何能知我……的時候喜歡怎麼樣!」

魏無羨想了想,道:「也對,你這個年紀還從沒親過人呢,自然不知道自己親人的時候喜歡怎麼樣了。要不你現在試試?」

「……」藍忘機被他氣得連召集門生前來捉拿這可疑之人都忘了,連連出手,直取他脈門。可他這時年歲尚輕,魏無羨身手比他快多了,輕鬆避過,尚有閑暇,瞅准個空子,在他手臂某處一捏,藍忘機動作一滯,趁此機會,魏無羨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

親完之後,魏無羨便放開了藍忘機的手臂,鬆了鉗制。可藍忘機已怔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整個人都獃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無羨從夢中笑醒了。

他笑得太用力,險些從榻上滾落下來,好在藍忘機手臂一直箍著他的腰。他這麼一笑,醒來後尤自渾身顫抖,抖得藍忘機也自沉睡中醒來,兩人一齊坐起身。

藍忘機低頭,伸出一手輕壓太陽穴,道:「方才,我……」

魏無羨接下去道:「方才,你是不是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在十五歲的時候,遇到二十多歲的我了?」

「……」藍忘機定定望著他,道,「那香爐。」

魏無羨點頭,道:「我原以為我受那香爐的殘餘影響更重才會入夢,誰知道其實是你受的影響更重。」

今夜與上次不同的是,方才那夢境中的少年藍湛,是藍忘機本人所化。

做夢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夢中的藍忘機當真以為自己只有十五歲。原本是個一本正經的夢,早讀散步養兔子,卻被潛入他夢境中搗亂的魏無羨撞上了,抓住了就是好一頓調戲。

魏無羨道:「我不行了,藍湛,你抱著兔子不撒手,生怕你哥哥叔父不讓你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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