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家宴 1

藍忘機對魏無羨道:「等我。」

魏無羨道:「要不我跟你一起進去吧?」

搖了搖頭,藍忘機道:「你進去,他更生氣。」

魏無羨想想也是,藍啟仁看到他就一副要犯心病的風中殘燭狀,氣都喘得比平時多,還是行行好,教他眼不見心不煩罷。

藍忘機看了看他,似要說話,魏無羨立刻道:「好啦,我知道了。不可疾行,不可喧嘩,不可啥啥啥,是不是?放心,這次我跟你回來一定諸事小心小心又小心,不犯你們家規訓石上面任何一條家規。盡量。」

藍忘機不假思索道:「沒事。犯了也……」

魏無羨敏銳地道:「嗯?」

藍忘機似是這才發覺方才脫口而出的話大有不妥,扭頭片刻,這才轉回來,肅然道:「……沒有。」

魏無羨茫然道:「你剛剛說犯了也什麼?」

藍忘機知道他是明知故問,板著臉重複道:「你在外邊等我。」

魏無羨揮手道:「等就等啰,這麼凶。我去玩兒你的兔子。」

於是藍忘機一個人去迎接藍啟仁的唾沫橫飛,魏無羨則被小蘋果拖著一路狂奔。小蘋果自從進了雲深不知處,彷彿格外興奮,渾身牛勁兒,魏無羨拽都拽不住它,生生給它拉到了那片郁郁青青的草地上。

草地里安靜地團著一百多團胖雪球,粉紅的三瓣嘴一撮一撮,偶爾抖抖長長的耳朵,耳朵透出粉色。小蘋果則昂著頭擠到它們中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魏無羨蹲到地上,隨手抓來一隻兔子,一邊撓它的肚子一邊心道:「我上次來的時候有這麼多隻嗎?這是公的還是母的?哦……公的。」

想到這裡,魏無羨這才發現,他居然一直以來都沒留意過小蘋果是巾幗還是鬚眉。於是忍不住朝那邊望了一眼。可還沒待他看個仔細,忽聽動靜,回頭察看。

一名個子嬌小的少女提著一隻小籃子,正不知該不該上前,見魏無羨陡然回頭望她,一時間不知所措,羞得滿面通紅。

這少女身穿姑蘇藍氏的校服,也是端端正正地佩著一條抹額。魏無羨心道:「這可了不得!讓我撞見活的了!」

這是一名女修。一名姑蘇藍氏的女修。

姑蘇藍氏這種以刻板聞名的家族,什麼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規矩自是不必說,念經一樣地從小在子弟門生們耳邊喋喋不休一萬遍。男修女修的學習區域和休息區域都嚴格分開,不越雷池一步,極少跑出自己的範圍。連外出夜獵也基本都是男女分開,要麼全是男的,要麼全是女的,一般不存在男女混合同行的情況,刻板到令人髮指。當年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求學時就基本沒在這兒見過姑娘,對雲深不知處內是否真的存在女修深感懷疑。有幾次他似乎聽到了女修們讀書的聲音,好奇想追去看看,立刻被眼尖耳尖的巡邏門生髮現,喊來了藍忘機。如此幾次,魏無羨熱情耗盡,也就沒心思再去探索了。

可如今,卻是讓他頭一遭在雲深不知處里撞見了活的女修。活的!女修!

魏無羨一下子直起了腰,兩眼發光。正不由自主要走過去,小蘋果卻已經蹭的里立了起來,幾乎是撞開他,衝到了那少女身邊。

魏無羨:「?」

它挨到那少女之旁後,柔順地低下頭,主動把自己的驢頭和驢耳朵往她手底下送去。

魏無羨:「?」

那少女紅著一張臉,看著魏無羨,怔了一怔,不知道該說什麼。魏無羨眯起眼,隱約覺得她有些面熟。片刻,忽然想起,這不正是那名他剛從莫家莊出來後在路上遇到、又在大梵山有過匆匆數面之緣的那名圓臉少女嗎?

哪怕是全然陌生的女子,他也能立刻嬉皮笑臉地閑扯幾句熱絡起來,何況是有過數面之緣、性格不壞的小姑娘?當即沖她揮了揮手,道:「是你啊!」

那少女顯然也對他印象深刻,無論是洗乾淨臉的還是沒洗乾淨臉的。扭扭捏捏一陣,絞著提籃子的雙手,悶聲道:「是我……」

魏無羨扔開那隻被他摸了一把判定性別的兔子,負著手,朝她走近兩步,瞥見她籃子里的胡蘿蔔和青菜,微笑道:「來喂兔子?」

那少女點點頭。剛好藍忘機現在不在,魏無羨沒事做,來了興趣,道:「要不要我幫忙?」

那少女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點了點頭,魏無羨便拿了一根蘿蔔出來,兩人一齊在草地上蹲下。小蘋果把頭伸進籃子里一頓翻找,沒有翻到蘋果,勉為其難叼了一根胡蘿蔔出來,將就著啃啃。

籃子里的胡蘿蔔十分新鮮,魏無羨自己先咬掉了一截,這才送到兔子嘴邊,問道:「這些兔子一直是你在喂?」

那少女道:「不是……我是最近才來喂的……含光君在的時候,就是含光君照料。他不在,就是藍思追公子他們照看,如果他們也不在,那就我們就來幫忙看看……」

魏無羨心道:「藍湛怎麼喂兔子?他從幾歲開始養的?也是這樣提著個小籃子過來么?」

把一些過分可愛的畫面從腦海里驅散,魏無羨又問道:「你現在是姑蘇藍氏的門生?」

那少女靦腆道:「嗯。」

魏無羨道:「姑蘇藍氏挺好。什麼時候的事?」

那少女一邊摸著白毛茸茸的兔子,一邊道:「大梵山那次過後不久……」

正在這時,兩人都聽到了靴子踩過青草地的細微聲音。魏無羨回頭一看,果然,藍忘機正在朝這邊走過來。

那少女一陣手忙腳亂,立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示禮道:「含光君。」

藍忘機微一點頭,魏無羨卻還坐在草地上,笑著看他。那少女似乎怕藍忘機怕得很——實屬正常,這個年紀的小輩就沒有哪個不害怕藍忘機的,慌裡慌張地提起裙子就跑。魏無羨在後邊叫了好幾聲:「姑娘,小妹妹!你的籃子!喂,小蘋果!小蘋果回來!你跟著跑什麼!小蘋果!」

沒有任何人或者驢被他叫住,魏無羨只得撥了撥籃子里剩下的幾根蘿蔔,對藍忘機道:「藍湛,你把她嚇跑了。」

藍忘機若是不想被人聽到足音,又怎會讓兩個人都聽到?

魏無羨嘻嘻笑著對他遞出一根胡蘿蔔,道:「吃不吃?你來喂兔子,我來喂你。」

「……」藍忘機居高臨下俯視著他,道:「起來。」

魏無羨把胡蘿蔔往後一拋,懶洋洋地伸出一隻手,道:「你拉我。」

頓了片刻,藍忘機伸手去拉他,誰知魏無羨卻突然手上發力,將他反拽了下去。

領地被奇怪的人佔據,一群兔子如臨大敵一般漫無目的地繞著兩個疊在地上的人跑來跑去。和藍忘機格外相熟的那幾隻居然人立起來趴到他身上,彷彿是擔心主人為什麼會忽然倒下。藍忘機輕輕將它們驅開,從容道:「雲深不知處,規訓石家訓第七條,不許驚擾女修。」

魏無羨道:「你說過我觸犯了也沒事的。」

藍忘機道:「我沒有。」

魏無羨道:「你怎麼這個樣子。沒說完就等於沒有說?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含光君呢?」

藍忘機道:「『天天』。」

魏無羨摸了一把他的臉,憐惜地道:「剛才你叔父有沒有罵你?快說,讓哥哥心疼心疼你。」

話題轉的如此生硬刻意,藍忘機也不拆穿,道:「沒有。」

魏無羨道:「果真沒有?那他跟你說了什麼?」

藍忘機不動聲色地抱住他,道:「無甚。齊聚不易,明日辦家宴。」

魏無羨笑道:「家宴?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現,不會給你丟臉的。」忽然想到藍曦臣,問道:「你哥哥呢?」

沉默片刻,藍忘機道:「稍後我去見他。」

澤蕪君近來終日閉關,藍忘機必然是要去與他促膝長談一番的。魏無羨反手摟住藍忘機,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半晌,又道:「說起來怎麼這次回來沒見思追他們?」

這群小輩,若是在往常,早就在山門口便嘰嘰喳喳圍上來了。聽他提起思追他們,藍忘機眉宇微舒,道:「我帶你去見他們。」

他帶著魏無羨找到藍思追、藍景儀等人時,這群小輩們除了欣喜地喊了幾聲,就沒別的動作了。倒不是不想有更多動作,實在是不能。

十幾個人,齊刷刷倒立在檐廊下。每個人都脫去了外袍,穿著雪白的輕衫,頭朝下,腳朝上,面前的地上鋪著幾張白紙,一方墨。左手撐地,右手執一管筆,艱難地在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黑字。

因為不能讓抹額落到地上,他們都滿頭大汗地咬著抹額的尾巴,因此也不能說話。所謂的「喊了幾聲」,也只是眼睛發亮地嗚嗚嗚了一陣。

看著這些顫顫巍巍、搖搖欲墜的身軀,魏無羨道:「為什麼一定要倒立。」

藍忘機道:「受罰。」

魏無羨道:「我知道是在受罰。我看到了,他們抄的那是藍氏家訓呢,《禮則篇》我都會背了。他們幹了什麼被罰?」

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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