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桀驁 第三節

魏無羨半拖半拉,加上溫苑一直掛在藍忘機腿上,就這麼把他拖進了一間酒樓。

魏無羨道:「點菜啊。」

藍忘機被他按到席子上,掃了一眼菜牌,少頃,道:「你點。」

魏無羨道:「我請你吃飯,當然是你點。來來來,愛吃什麼點什麼,不要客氣。我跟你說,我有錢,不要擔心。」剛好方才沒買那生了芽的毒土豆,付得了賬。藍忘機也不是慣於推辭來推辭去的人,思忖片刻便點了。魏無羨聽他不咸不淡地報出幾個菜名,笑道:「你可以啊藍湛,我以為你們姑蘇人都是不吃辣的。你口味還挺重。喝不喝酒?」

藍忘機搖頭,魏無羨道:「出門在外還這麼守規矩,不愧是含光君。那我就不要你的份了。」

溫苑坐在藍忘機腿邊,把兜里的小木刀、小木劍、泥巴人、草織蝴蝶等等小玩意兒排排放在席子上,愛不釋手地清點。魏無羨看他黏在藍忘機身旁蹭來蹭去,弄得藍忘機喝個茶都不方便,吹了聲口哨,道:「阿苑,過來。」

溫苑看了看前天才把他埋在土裡當蘿蔔種的魏無羨,再看看剛剛給了買了一大堆小玩意兒的藍忘機,屁股沒挪,面上誠實卻地寫了兩個大字:「不要」。

魏無羨道:「過來。你坐那裡礙著人家。」

藍忘機則道:「無事。讓他坐。」

溫苑高興地又抱住了他的腿。這次是大腿。魏無羨笑道:「有奶便是娘,有錢便是爹。豈有此理。」

很快菜和酒都上來了,紅紅火火的一桌,只有一碗白色的,是藍忘機單獨給溫苑點的甜羹。魏無羨敲碗道:「阿苑,別玩兒了,過來吃。你的新爹給你點的,好東西。」

溫苑低著頭,拿著兩隻蝴蝶,嘟嘟噥噥,一會兒裝成左邊那隻說「你好嗎?」,一會兒裝成右邊那隻說「我很好,你呢?」,一個人分飾兩隻蝴蝶,玩兒得不亦樂乎,魏無羨叫了好幾聲,他才端起碗,拿著一隻小勺子坐在藍忘機身邊舀甜羹吃。

之前溫苑在岐山的拘禁地,後來又轉到亂葬崗,兩個地方都不能提伙食,是以這碗甜羹對他而言已算是新奇的美食,吃了兩口便停不下來,但是還知道巴巴地把碗遞給魏無羨,獻寶一樣地道:「……羨哥哥……哥哥吃。」

魏無羨一臉受用地道:「嗯,不錯,還知道孝敬我。」

藍忘機淡淡地道:「食不言。」

為了讓溫苑聽懂,他又用直白的語言說了一遍:「吃飯不要說話。」

溫苑連忙點頭,埋頭吃羹,不講話了。魏無羨笑吟吟地仰頭喝了一杯,將酒盞拿在手裡把玩,道:「你還真是……多少年都不帶變一下樣子的。哎,藍湛,這次你來夷陵獵什麼啊?這地方我熟,要不給你指指路?」

藍忘機道:「不必。」

世家常有秘密任務不便與外人說道,因此魏無羨也不追問,道:「難得遇到個以前認識的數人,還不躲我,這幾個月真是憋死我了。最近外邊有什麼大事沒有?」

藍忘機道:「何為大事。」

魏無羨道:「比如哪地出了個新家族,哪家擴建了仙府,哪幾家結了個盟什麼的。閑扯嘛,隨便聊聊。」

他和江澄決裂後很久沒聽過外界的新動向和消息了,這次拉藍忘機來「敘舊」,也有探探風向的意思。

藍忘機輕輕啟唇,吐出兩個字:「聯姻。」

魏無羨玩兒著酒盞的手凝滯了。

他愕然道:「聯姻?誰家和誰家?」

藍忘機道:「蘭陵金氏,雲夢江氏。」

魏無羨幾乎要拍案而起了:「我師……江姑娘和金子軒?」

藍忘機淺淺頷首,魏無羨道:「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時候禮成?!」

藍忘機道:「禮成之日,下個月。」

魏無羨的手微微發抖把酒杯送到嘴邊,卻沒意識到它已經空了。心中忽然空落落的,不知是氣憤、震驚、不快還是無奈。

早在離開江家之前,他對此就有所預料了。可乍然聽聞這個消息,心中千頭萬緒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恨不得一瀉千里,又無從泄起。這麼大的事,江澄也不想個辦法告訴他。如果不是今天偶遇了藍忘機,只怕會知道的更遲!

可再一想,告訴他了,又能怎麼樣?明面上,江澄已告知天下,眾家現在都聽信了他的說辭:魏無羨叛逃家族,這個人從此和雲夢江氏無關。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能去喝這一杯喜酒。江澄不告訴他是對的,如果由江澄來告訴他,指不定他就一時衝動干出什麼事來了。

半晌,魏無羨才喃喃地道:「便宜金子軒這廝了。」

世人背後都說江厭離配不上金子軒,在他的眼裡,卻是金子軒配不上江厭離。

可偏偏江厭離就是喜歡金子軒。

這件事,魏無羨和江澄也是在射日之徵中才發現的。

虞夫人和金子軒的母親金夫人從小便是好友,相互約定,若將來生出的孩子都是女兒,就讓她們結為姐妹;都是兒子,就義結金蘭;若一男一女,則一定要結為夫妻了。

兩家女主人彼此關係親厚,知根知底,門當戶對,這門親事真是再登對不過了,幾乎是天作之合。

在金子軒很小的時候,金夫人帶著他來蓮花塢作過幾次客。金子軒從小就是個眾星捧月的小子,眉心一點硃砂,生得雪□□嫩,人見人愛,加上出身高貴,聰明過人,一股子驕傲勁兒幾乎與生俱來。魏無羨和江澄打小就都不喜歡跟他玩兒,江厭離卻總是想拿東西餵給他吃。

因為江厭離對誰都很親善,他們也沒覺察到有什麼不對。金子軒十四歲之後便不肯再隨母親來蓮花塢了,他特別不喜歡人家將他的未婚妻拿出來說。再加上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瞎搞了一場,攪黃了親事,江厭離就再沒機會見他了。回蓮花塢之後魏無羨向她道歉,江厭離也並沒說什麼,只是摸了摸他的頭。

魏無羨和江澄都以為這件事便這麼過去了,解了婚約,反而皆大歡喜,誰知,後來才知道,當年江厭離心中,應該是很難過的。

射日之徵中期,他們在琅邪一帶和蘭陵金氏一併作戰,江厭離與他們一道。她修為不高,便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忙活低階修士們的伙食。除此以外,每天都會私底下給魏無羨和江澄額外做兩份湯。

除了她自己,並沒人知道,江厭離每次都給當時也在駐紮在琅邪的金子軒做了第三份。

金子軒也不知道。雖然他很喜歡那碗湯,也感謝送湯人的這份心意,但江厭離一直是悄悄送的,沒有留名。豈知,這一切都被另一人看在眼裡。

那人是一名低階女修,因修為也不高,和江厭離做的是一份工作。這女修士相貌不錯,人又會取巧鑽空子,出於好奇跟蹤了江厭離幾次便差不多猜明白怎麼回事了。她不動聲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挑了個機會,在江厭離送完湯之後在金子軒營帳附近晃蕩,故意讓金子軒看到她的身影。

金子軒好不容易逮著人,當然要追問。那女子十分聰明地沒有承認,而是滿面飛紅、含糊其辭地否認,聽起來就像是她做的、但她不願讓金子軒看破她的一片苦心那樣。於是,金子軒也不逼她承認了,行動上卻開始對這名女修士青眼有加,頗為照顧。

如此好長一段時間,江厭離都沒有發覺不對勁,直到一日,她送完湯之後也被金子軒撞上了。金子軒又是一陣追問,她聽他口氣懷疑,只好坦白承認自己是來做什麼的。然而,這個理由,已經有人用過了。可想而知,這次金子軒聽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當場便「拆穿」了江厭離的「謊言」,讓她「自重」。江厭離平時低調不張揚,做什麼事都不讓人看見,一時半會兒竟拿不出什麼有力證據,提自己的弟弟們,又不被相信,辯解了幾句,越辯越是心寒。

金子軒的話語里透露出,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江厭離這樣修為不高的名門之女上戰場來能做什麼事,能幫多少忙。他覺得她就是來添亂的。

金子軒從來都不了解她,也沒想過要去了解她、相信她。

被他說了幾句之後,江厭離站在原地大哭起來。魏無羨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剛好就是這一幕。

他師姐雖然脾氣好,但從小到大,沒掉過幾滴眼淚。她從來不在人前掉眼淚,更不用說當著人的面哭得這樣大聲,這麼委屈。魏無羨驚得整個人都慌了,追問她也不說,看到一旁愣住的金子軒,勃然大怒,心想怎麼又是這狗東西,一腳踹上去就和金子軒打了起來。

兩人肉搏,打得驚動了其他修士,全都出來拉架,七嘴八舌之下,他才弄清事情全部經過,更是怒不可遏,一邊放話總有一天要讓金子軒死在他手裡,一邊叫人把那名女修拖了出來。

一番對質,事情水落石出,金子軒整個人都僵了。魏無羨再罵他,他鐵青著臉,一句也不回擊。

後來,江厭離雖然繼續留在琅邪幫忙,卻只規規矩矩做好自己的工作,不但再也不給金子軒送湯,連正眼都不瞧他了。魏無羨和江澄離開琅邪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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