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栩栩如生 第九節

甄意心疼得發麻,問:「沒用麻醉嗎?」

言母也低聲質問:「怎麼回事?」

醫生趕緊道:「離頭部太近,他不肯用麻醉。」

甄意看他臉色白過床單,濕漉漉跟水裡撈出來似的,疼得心肝在顫。

彷彿感覺到她的目光,他緩緩睜開眼,眸子清黑澄澈,並沒多餘的情緒。像是累到極致,有些空。盯她看了幾秒,他緩緩閉上眼睛,乾燥蒼白的嘴唇動了動,說:「還好,沒傷到骨頭。」卻是說她的腿傷。

甄意不吭聲,眼睛濕了。

似乎想起什麼,他再度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她,手伸出來,無力而冰涼,摸索著握住她的手。終於安心,他沉沉地合上眼眸。

言母站著原地,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天,言格的家庭老師帶他出去散步。回來後,言格忽然說不想接受家庭教育了,想上學。他指指單肩包上老師別上去的深中徽章,說了四個字:「這個學校。」

她很驚訝,想問清楚,但言格不解釋,轉身走了。她跟過去。

正值傍晚,山裡下了雨。雨水順著古老的屋檐嘩嘩流,院子里的芭蕉葉子噼里啪啦響。

少年言栩坐在閣樓前的木階上,望著一串串雨線把天空分割。

少年言格坐去他身邊,也望著天空和雨線,兩個一模一樣單薄年輕的背影。

少年們沒作聲,仰著頭,望著流光溢彩的雨天,看了一個小時的雨。

雨停的時候,言格說:

「言栩,我遇到一個女孩,

「她從天而降,像一顆彩色的太陽。」

到了下午,言格醒了。睜開眼睛,感覺到手心她溫熱的鼻息,痒痒的。

陽光灑進病房,他低眸一看,她的臉歪在他手掌里,呼呼地睡著。她的臉頰異常柔軟,這次他沒有克制,指尖輕輕碰了碰,觸感細膩而熟悉。他心跳微亂。

她立刻醒來,聲音急切:「你醒啦!」

病房裡的親屬全看過來,言格開口:「請出去吧,我想換衣服。」他緩緩坐起,掀被下床。其他人往外走,甄意也起身。

「你去哪兒?」言格問。

「誒?」甄意回頭,他的意思是她留下?

病房陷入靜謐。甄意坐去他身邊,因為他突然的親昵有點兒緊張,一緊張就胡言亂語:「你要我給你換衣服啊?要是我忍不住亂摸……」

話音未落,肩膀一沉。

她瞬間閉嘴,訥訥地望著天,咽了咽嗓子。片刻前,他將頭靠在她的肩膀。

無聲無息,好安靜啊。唔,是想把人支開,和她單獨相處嗎?

風從窗戶邊吹過,呼呼的。她聽見自己的心在跳,咚,咚,很有力。唔,這種時候,不說話么?

她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嗯,不說就不說吧。

有隻鳥兒落在窗台上,啾啾叫了兩聲,蹦躂一兩下,又飛走了。甄意扭頭,他連嘴唇都是白的。可表情依然淡寧,合著眼,靠在她肩上。

痛成那樣,看上去也是沒有關係的樣子。

甄意心疼死了。

他累了,她也累了,所以,借著受傷在醫院治療的工夫,先什麼也不管,就這樣彼此依靠,讓身體和心靈都休息一會兒吧。

時光在病房裡緩緩流淌,她微微歪頭,靠向他的腦袋,他發梢軟軟的,摩挲著她的臉頰,親昵又溫馨。

正要合眼,卻聽言格說:「甄意,幫我換下衣服。」

平靜的心情一下攪亂,她瞪著他,雖然有所克制,但眼睛裡分明在閃光。

言格坐起身,輕聲道,「手臂發麻了,等不到恢複知覺再換,又不想讓護士幫忙。」

「換衣服去哪裡?」

「警署。林涵的事,淮如估計已連夜審訊完。你是重要的證人,警察或許在來請你的路上。還有許莫的死。」

甄意鎖上門,從言家人帶來的行李箱里翻出襯衫和休閑褲。幫他脫了上衣,背後一整片紗布叫她難受,嘴上卻故作輕鬆:「還好沒傷到臉,不然就不好看了。」

他也不知為何,問:「不好看了,你會介意嗎?」

她微微一愣,轉而問:「我如果介意,你會難過嗎?」

他不作聲。

她小心翼翼給他套上襯衫,系紐扣時,莫名心緒不穩,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手指若有似無沿著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游到腹部,已然心猿意馬,鑽進去,在他的腹肌上撫摸。

言格:「……」

她抬頭見他極輕地抿抿唇,像隱忍什麼,踮起腳,質問:「對我不滿?」

「沒有。」他默默地搖頭,「有點兒癢。」

「噢,抱歉。」甄意在他腹肌上撓撓,可熱心了。言格:「……」

她摸夠了,給他穿好上衣,蹲下去脫褲子時,言格叫她:「等一下,這個不用……」

話沒說完,甄意麻利地把褲子扒下來,沒有防備地發現,他從手術台下來,沒穿內褲。

甄意抓著褲子,蹲在他腿間,近距離盯著,鼻尖全是男性荷爾蒙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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