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愛非其道 第九十六節

密密的草叢裡,一閃一閃,無數的螢火蟲飛出來,像夜空的繁星。漂亮得叫人無法呼吸。

她站在他身邊,小手忽然鑽進他掌心,緩緩地,十指相扣。

那一瞬,似乎風停了,月光溫柔,螢火蟲的光像緩緩流淌的清溪。

她踮起腳,歪著頭,靠去他肩上:「言格,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他記得,那一天是他們認識整整三年。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夏天的夜裡,有一瞬,海浪停了,草叢裡的蟲兒也止了叫嚷。

他說:「好。」

近來的車燈有些刺眼,言格從回憶中抽出思緒。一輛熟悉的車停靠路邊,言栩從后座下來,上了他的車。他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可言格感覺得到,他內心十分痛苦焦灼。

「嫌犯是針對安瑤來的,我想知道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會吸引嫌犯,尤其是平常人都不知道的隱私。」

言栩垂了一下睫毛。

言格一眼看穿:「那就是有了。」

「我認為和這件事沒關係。」言栩說。

「你先告訴我,我判斷有沒有關係。」

「你先說你推測的,我再說對不對。」言栩很堅持。他會保護安瑤的秘密。

「哥。」言栩喚他。

「嗯?」言格微愣,他們相差不過二十分鐘,他向來直接叫他「言格」。

「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

「不要分析我。」

言格扭頭看他,無聲幾秒,終究對他讓步:「嗯。我推測,她是否有過別的戀情,或者懷過孕?」

「家裡人都把她徹頭徹尾調查了,如果有,會同意結婚嗎?」言栩問,「比如甄意,多年前她只是接近你,家裡就把她表姐男朋友的前妻怎麼死的都弄清楚。」

言格默了半晌,道:「我也覺得可能性不大。嫌犯有妄想,最近這段時間,單戀或跟蹤她的人也沒有嗎?」

言栩搖頭:「家裡有專門的人看顧她。」

開車往山腳的聯絡駐地去,言格說:「既然沒引起注意,應該是安瑤的病人。你仔細回想,安瑤近一兩個月有沒有提過特別的人,說過特別的話?」

一路都沒話。回到駐地,言格停下車,忽聽言栩說:「我應該讓看著她的專人進醫院守著。」

「言栩,這不是你的錯。」

「是。」他執著道,像說不通的孩子。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但從目前嫌犯的行為看,她不會有生命危險。」

言栩隔了很久,開口:「言格。」

「什麼?」

「如果今天被綁架的是甄意,你就會發現,這句話沒用。」

言格心一滯,有一瞬莫名不能呼吸,毫無理由地就擔心起甄意來。下意識看一眼手錶,甄意離開五十分鐘了。和警察在一起,不會有事。正想著,手機滴滴一下,正是他想念之人的簡訊。

「言格,他們居然在講鬼故事,啊,好害怕,嚶嚶嚶~等我回來你要抱抱我~嗷嗚嗚~」典型的甄意式簡訊,一堆撒嬌的語氣詞,光看文字就能想像到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還有她扭來扭去站不直的小身板。

他的心安寧下來,打了一個「好」,剛準備發送,決定再打一句「注意安全」,還來不及……

身邊言栩開口:「只有一句。」

「什麼?」

「有天安瑤說,她遇到一個男人,讓她想起和我最初見面的時候。」言栩說完,又低下頭去,「或許,她想表達那個男人不愛說話。」

「不對。」

一瞬間,言格明白了,他立刻下車,走去總指揮陳隊長的車前,不等敲玻璃,直接拉開車門,沉肅道:「陳隊,立刻通知山裡的人撤回來。肖岩不是綁匪,真正的綁匪可能極度兇殘。他沒有目標,但每個人都是他的目標。如果他真在山裡,如果進山的人只是把他當綁匪處理,掉以輕心,後果會非常嚴重。」

陳隊聽了他的話,皺起眉心:「可A分隊已經抓到肖岩,正在帶他過來的路上。隊員在嫌犯的別墅內發現他和兩名少女淫亂,雖然尚未發現其他人質,但他仍有可能是綁走安醫生和嬰兒的……」

「不是他。」言格打斷,「他或許本身是個罪犯,但這次不是他,請立刻提醒隊員注意可疑人物。」

還說著,車燈閃爍,有車開過來,A隊回來了。

幾位警官擰著肖岩下車,後者咆哮:「我給了錢的,是你情我願。什麼醫生護士,我沒看見,別想冤枉我。」

季陽在他身邊,和他說了什麼。肖岩瞪大眼睛,氣得笑起來:「放屁,我早就不喜歡許茜了,一根指頭沒碰過。她懷了誰的野種畸形怪在我頭上?」

警察扭著他離開。

季陽走過來,對陳隊說:「我現在回去審他。」

「陳警官。」言格聲音很低,一字一句,在夜裡格外清晰,「真正的嫌犯是一個見到人就想把他的心臟活活挖出來的傢伙。這樣重要的信息,你不準備提醒你的下屬們嗎?」

季陽和陳隊同時開口:「你說什麼?!」

「嫌犯找安瑤不是因為愛戀她,而是因為她是心外科醫生。嫌犯有妄想症,他覺得自己的心臟有問題會死,他想活命,想把健康人的心拿出來換給他。他抓走那個新生兒是因為他認為孩子的心最純凈。安瑤為了救孩子一定會說嬰兒的心臟太小,無法滿足大人的身體需求。我不確定他是否在這座山裡,可如果在,他孤注一擲的時候聽到這種消息,你認為他不會對你的隊員們下手?」

言栩說,安瑤提過一個男人,讓她想到和言栩初見的時候。

因為……這個男人不停地找安瑤檢查,覺得他的心有問題。他時刻觀察安瑤的動態,最終綁走他的心臟(嬰兒)和醫生。

季陽瞬間明白,可陳隊無法理解:

「言醫生,我辦案二十幾年,從沒見過你說的這種人。這種理由匪夷所思,你根本沒有證據。這些駭人聽聞的話如果傳出去,會給公眾造成恐慌和騷亂……」

話音未落,車內的聯絡台嘈雜作響,傳來女警急促慌張的聲音:「E隊請求支援,一名警察一名記者失蹤,發現破碎不明生物組織,方位……」

言格握著車門的手忽然就鬆開了。

他認識這個聲音,是和甄意一起的那個女警。他腦子轉得飛快,四人出行,不會留下兩位女性,所以失蹤的那個記者是……

甄意。

他鬆開車門,緩緩直起身,將手插進兜里,放好。

有一瞬間,他努力剋制著思緒,很小心地揣摩甄意發那段簡訊時的語氣和表情,

「言格,他們居然在講鬼故事,啊,好害怕,嚶嚶嚶~等我回來你要抱抱我~嗷嗚嗚~」簡訊里的她是扭來扭去的。

而現在,有人會把她的心挖出來。周圍的人開始忙碌了,聯繫著具體的位置,部署著什麼。

他一動沒動,不動聲色地穩定著心跳,讓它不要一落千丈,可,他站在輝煌的車燈、閃爍的警車和來往的人群里,像站在冰雪覆蓋寸草不生的荒原。

甄意醒來時,頭痛欲裂。昏過去的前一秒,她的頭被重重一擊,疼得像時刻在經歷震蕩。模糊中,她聽見一個男人溫柔的聲音:「醒醒,快醒醒。」她捂著劇痛的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一張長長的擺著燭台的長餐桌上。

她在長桌的這一端,一個面容清秀的男人在另一端,隔著燭火,手裡拿著刀叉,笑容款款,舒了一口氣:「你終於醒了,我好擔心,怕你會死。死了就沒用了。」

甄意想起身,可頭中暈眩,她扶住額頭四處看,房間很詭異,只有蠟燭和爐火,沒有電燈,也沒有窗子。她不安:「林涵呢?」

「你是說那個看上去很優秀的男人嗎?」男人和順道,「別擔心,他會好好的。」

這個男人長相可稱之為面善,唯獨眼神奇怪,隔著好幾個燭台,卻比燭火還熱烈,直勾勾盯著她。她心中有一瞬祈禱是他救了他們。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莫名想起言格說的妄想症。

她毛骨悚然,再度打量四下。這是個大客廳,歐式風格,因為沒有電燈,只有燭光,看上去黑乎乎陰沉沉的。

仔細看,牆壁上有幾扇窗戶,窗外黑漆漆的不透光,但今天是滿月!窗戶都封死了?是假的?

「我想見見我的朋友,可以嗎?」她聲音有點抖。

「嗯,先等我把最後的晚餐吃完。」他手中的刀叉切割著盤中之物,猩紅色的一小塊,蘸了芥末,放進嘴裡緩緩咀嚼,咽下去。他似乎得到極大的滿足,捂著左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舒服多了。等我好了,就再也不用吃這些東西。」

「你也吃點兒吧。」他起身,端著盤子走到她面前,放下。

甄意驚得臉色慘白,那是什麼東西的內臟,血淋林,生的!她想嘔,拚命搖頭。

片刻前溫柔禮貌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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