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愛非其道 第七十四節

「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言格,你不要怪我。」

怪,又能怎樣呢?她癟癟嘴:她不是不負責任的女人。

甄意收回手,輕推言格,讓他重新平躺回去。

她翻身趴在他身上,輕輕吻他:「言格?」她撫摸他的臉,一次又一次喚他,「言格?」

他被她吵醒,緩緩睜開眼睛,黑色的眼瞳像水洗過的黑玉,純粹澄凈,看著她,那裡面只有她小小的影子,很唯一,很乾凈。

一瞬間,甄意的心都軟成了一攤水,莫名的又傷感又欣喜。她貼過去,輕輕吻他的唇,柔軟溫熱的他的唇。他還是蒙蒙的,沒有抗拒,眼神仍是明凈。

「言格?」

「嗯?」

「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靜靜看著她,沒說話,她的心開始疼痛,可是——

「甄意。」他聲線溫柔低沉得不像話,緩緩合上眼眸,「你是甄意。」

他喃喃像述說一個夢境,安寧地睡過去了。

甄意心裡溫暖得一塌糊塗。借著酒勁,她坐起身,把他的褲子扒了下來。月光清亮,她看見那裡也在熟睡著,非常安靜。

她心慌手抖,生澀又笨拙。她重新睡倒,露著身體和他抱在一起,親吻,撫摸。

她心在發抖。

正當甄意撅著屁股一臉愁苦地比較著各種可行方法的時候,言格的手動了一下,抓住她的腳踝。她一驚,差點兒一屁股坐下去。抬頭看他,他側著頭,濃濃的眉,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樑,睡顏依然安詳。

她愣愣的,想起他片刻前夢囈般地喚她「甄意」。

思緒忽然回到多少年前的那個夏天,工廠住宿樓頂層悶熱的衣櫃里,少年時代的她和他,同樣的懵懂青澀,同樣對禁忌有著致命的好奇和探索。

她渴望而煎熬,他痛苦而焦灼,只有一樣東西能讓他們解脫,讓彼此快樂。

可在她即將坐上去時,他忽然托住她。他忍耐得全身都是汗水,水滴彙集成河,從他黑黑的濕發上淌下。

他嗓音乾澀而嘶啞:「甄意,不能這樣。」

「為什麼?」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因為各種原因我們以後沒在一起,比如我死了。我不會介意這種事,可如果你以後的那位他介意,你該怎麼辦?」

「可我不介意。」甄意鼓著嘴,隔了半晌,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兩人汗答答地抱在一起,她歡歡喜喜的,「言格,你是要和我結婚嗎?你要和我結婚嗎?我答應啦,我們結婚吧。」

所以,儘管後來越來越親密,做了很多事,卻從沒到那一步。

……

一時間,忽然酒醒了。甄意跪在他身上,臉發燙,有些羞愧。

她趕緊下來,跑去洗手間拿冷水洗臉,一會兒罵自己酒醉亂性,一會兒罵自己鬼迷心竅,覺得自己簡直又好哭又好笑。一如往常,她選擇了笑。

她把自己清理好了,給總台打電話:「要兩杯蜂蜜檸檬水,謝謝。」

言格胃裡難受得厲害,燃燒般火辣辣的煎熬,頭腦也昏昏沉沉彷彿灌了鉛,難受的感覺像抽絲般漫長。渾渾噩噩中,他聽見有個聲音在叫他:「言格!言格!」

他認得她的聲音。

她說話一直都是這樣,總是喜歡言格言格地叫,和他說每一句話,開頭都要搭上他的名字:「哇,言格,這個巧克力好好吃哇!都給我吃掉嗎?」

「言格你看呀!我的眼睛今天變成三眼皮了,哈哈!是不是很美?」

「言格,你好厲害,你怎麼記得住圓周率後兩萬個數字?」

「言格,陪我去嘛,拳擊賽很好看的,可以看到有選手『梆』地被打出鼻血。」

「言格!」

「言格?」

「言格——」

……

「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你好無趣,這麼無趣還活著幹什麼?和你在一起,我都變得無趣。和你在一起,我變成了一個我自己都不喜歡的人。看什麼看?放手……放手!

「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了!聽不懂嗎?」

他痛苦地翻了一下身,掙扎著拉住她,要醒來,睜開眼睛,卻見她的臉龐近在咫尺,緊張而安靜地看著他。

「言格,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

「……甄意。」他答。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是誰?

甄意,你是甄意啊。

分別八年,我不回想你的笑臉,不回憶你的呼喚;我再不回學校,也不走我們走過的路;我不跟人談你,也不願別人跟我談你。就連做夢,你也不來。是我沒讓你開心,是我,不值得你記得。

有一個夢裡,終於回到校園,終於看見你,心就落下了:看,甄意還在,我就知道。

你太燦爛,靠在教室的窗戶邊,像一道虛幻的光,看不清臉。我不敢喚:「甄意」,可你不記得我了,歪著頭,似乎在笑,說:「你是誰?」

……

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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