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寂星 第七章

紀星走出大樓, 仰頭望了一眼。夜幕中, 寫字樓燈火通明, 像一個巨大而透明的水晶盒子。從外頭看,是分不清45層在哪個位置的,大約是在頂端。

紀星家離得不遠, 秦立打車回家順帶把她捎到小區門口。

下車後正好碰見下班回家的栗儷。

栗儷停好車, 跟她一起往單元樓走,問:「剛那人是誰啊?」

紀星隨口答:「啟慧的同事。開會到飯點,就一起吃了頓晚飯。」

栗儷嗅覺卻比她敏銳得多,說:「車都走開了, 人在車裡還回頭望你呢。」

「你想多了。」紀星說,「他跟我沒見過幾面。」

栗儷拉開門走進樓道,問:「那你呢?你沒想過新的戀情?這都六月底了,你分手也快半年了吧。……不過你那起點也太高了, 再重新看上也難。」

紀星:「我一個人過不行啊?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偶爾來點兒露水情緣, 不也好好的?」

「我是我, 你是你。我倆能一樣么?」栗儷看她,「我能一輩子不結婚,照樣開心;但你是憧憬伴侶和長久愛情的吧?」

紀星不吱聲了。

栗儷道:「我這些話放到外頭去, 能被女權人士批鬥死。但再不情願,婚戀市場的事實就是絕大多數男人眼裡女人的最佳年齡在25歲前。你要不在意,自然無所謂,男人又算得了什麼呢?可你要在意, 就好好戀愛,好好經營。不要輕易揮霍一段感情;也不要輕易浪費一次機會。哪怕是給人生添點兒滋味也不虧啊。」

紀星默然半刻,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吧,現在只想隨自己的心意來。至於以後會不會後悔,留給將來去說吧。」

栗儷聽言,也就不多說了。

紀星回到家給媽媽視頻。媽媽說過段時間想和爸爸一起來北京玩兒,問她有沒有時間。

她清楚,爸媽說是來玩兒,其實是一直擔心她的狀況,想來陪她。她也想好好表現,讓父母看到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讓他們放心。

次日,紀星去跟江淮請假,也就請一天,周五,連著周六日。

江淮說:「你是副總,請假這事兒不用我批准,自己安排。」

紀星玩笑:「你也不怕我消極怠工。」

江淮看她兩眼,淡笑一聲,從抽屜里抽出一個信封遞給她,說:「過段時間的深圳AI醫療大會,主辦方那邊寄邀請函過來了。這是你的。」

「我被邀請了?」

紀星驚喜地拆開信封,邀請函第一行寫著:「尊敬的紀星女士,」

她一時感慨不已:上屆大會已過去整整一年。當初她央著求著韓廷走後門把她捎過去,今年已是名正言順被邀。

不知再過多年,她是否能有實力被邀上台做演講。想想都很憧憬。

周四晚上,紀星把工作上的事情整理完畢,開著租好的車去高鐵站接父母。一見到爸媽,她笑顏綻開,跑上去拉行李。爸爸不讓,她非是搶了過來,說:「你腰不好,別跟我爭了。」

她把父母安置在小區附近一家四星級酒店,住宿環境很不錯,房間又大又寬敞,風景也好。一家三口吃了頓豐盛的晚餐。餐桌上,紀星滔滔不絕給爸媽講自己最近的工作狀況,解決了什麼問題,做出了哪些成就。爸爸聽著,讚許點頭,交代她戒驕戒躁,繼續努力。媽媽則比較關心她工作之餘有沒有好好吃飯和休息。

晚飯後,紀星想陪爸媽在酒店房間里聊會兒天,可媽媽說什麼也要去她租住的房子里看看。紀星拗不過,只好帶他們去了。

紀星父母在常州住的是大公寓,這回走進老舊小區,不免到處看。

爸爸問:「這個小區沒有門禁的?」

媽媽嘀咕:「大門都沒有一扇。什麼人都能進。」

爸爸說:「好像也沒有攝像頭,你看那路燈都是壞的。」

紀星笑:「哎呀這是北京呢,治安好得很。我有段時間天天凌晨回家也沒事兒啊。」

走進狹窄幽暗的樓梯間,爸爸又皺眉了:「怎麼連樓道的門禁都是壞的?也不跟物業反映一下,你們這兒物業電話多少,我來打。」

紀星沒好意思說沒物業,搪塞道:「剛壞的,上周打了,說過幾天就修。」

媽媽則憂心忡忡地抬頭望:「你們這兒感應燈是亮的吧?別夜裡上下樓摔跤了。」

紀星忙說:「是好的呢。」又解釋,「北京老房子多,年輕人都這麼住的,沒那麼矯情。再說,我明年也打算搬家了。」

父母就沒說什麼了。

進了屋,客廳狹小簡陋,還沒老家廚房大。紀星見兩人面色不好,趕緊帶他們進卧室。

主卧裡頭寬敞乾淨,收拾得十分溫馨舒適,媽媽這才面容緩和了些,隨手把紀星在陽台上晾曬的衣服收下來疊好,爸爸也順便給幾盆花草澆了水。

紀星笑:「下次你們再來,我就搬去公寓里啦。很有可能明後年自己買房了也說不定呢。」

爸媽又去浴室檢查一圈,對她的居住環境還算放心,也沒待上多久就起身回酒店。紀星要送他們回去,被阻攔,

「天黑了,你過會兒又要一個人跑回來。我和你媽沒事,你在家待著吧。」

紀星目送父母下樓,正要關門,聽見媽媽對爸爸說:「你看,我就說這層的感應燈有問題吧。」

第二天一大早,紀星去酒店接上父母,帶他們去參觀天安門和故宮。

七月上旬,正值暑假,景點裡人頭攢動。

紀星買票買水買零食拎袋子給父母照相,忙前忙後,什麼都不讓父母粘手,連塑料袋子都不讓他們提。彷彿她是媽媽,他倆是小孩似的。

早上不到十點就烈日炎炎,走上一會兒汗流浹背。她又是買帽子又是幫忙打傘,一會兒操心媽媽血糖低要吃巧克力,一會兒怕爸爸太熱給他扇扇子,一會兒又計畫午飯去哪兒吃才能吃到特色美味。

如此操心忙碌,她半分不覺得累,只要爸媽開心就好。第一天去了故宮和頤和園,第二天去了長城和十三陵。

到了周六晚上,好不容易回來得早,打算晚飯後好好休息,臨時又接到電話,部門採購的一批原材料出了問題,出貨方不認。雙方就此事鬧得不可開交。

紀星顧不上吃晚飯,隨手抓了餐桌上幾個點心,交代爸媽吃完飯後早點回房休息就趕去處理問題。

過去了解才知是本公司的質量技術員工作出了疏忽,沒注意檢查,意外採購了一批次等的原材料。而出貨方已經出貨,概不負責。

紀星協調一晚上總算把事情解決,材料退回去,重新發貨;出錯的技術員也給了教育批評。回到家時已是凌晨一點,她隨便洗個澡,倒頭就睡了。

次日早上八點,紀星被鬧鐘叫醒,頂著個黑眼圈趕去酒店,打算帶爸媽去看天壇地壇鳥巢水立方。

媽媽卻說:「我跟你爸玩累了,景點就不看了。想去衚衕里坐坐,找個咖啡館吹吹空調喝杯咖啡什麼的,過一過你們大城市的小資生活。」

紀星說:「好呀。」找了家網上評分很高的衚衕貓咪咖啡館。一家人躺在四合院裡頭喝奶茶擼貓,吹吹涼風看看藍天。紀星歪在沙發上眯眼犯困,時而清醒時而瞌睡,一天就這麼愜意度過。

周一上午,紀星原想送父母去高鐵站,父母不肯,自己攔了出租,又交代她趕緊去上班。

「那你們路上小心,到了給我打電話哦。」紀星巴望著說。

「知道啦。」媽媽塞給她一個信封,上了車。

紀星站在路邊沖他們招手,有些不舍和難過。看著車開遠,她卻也欣慰地鬆了口氣:這趟導遊之旅,她表現得很不錯,是個成熟的大人了,爸媽總算可以放心。

她重新攔了車去公司,上車拆開信封,竟是兩千塊錢,外加一封信。

紀星哭笑不得地把錢收好,展開信箋,是酒店的信紙,媽媽的鉛筆筆跡寫了滿滿一頁:

「星星啊,這次我跟你爸爸過來,只是想來看看你。你從小沒吃過苦,一直有人照顧,比較嬌氣,這一年卻連番經歷事業和感情的打擊,我和你爸爸很擔心你的狀況。好在你重新走上正軌,又變成媽媽心裡活潑可愛的小星星。這次來京,你把我們照顧得很好,我們玩得很開心。北京真大,真好,你喜歡,就留下吧。媽媽和爸爸先回家了。有些事想交代你:工作可以拼,但要好好休息,也要開始考慮伴侶和結婚的事了。你們這一代孩子追求自由獨立,往往忽視陪伴與包容。媽媽希望你找到真愛的伴侶,這不是站在你的對立面,催婚把你嫁出去。而是希望你也能感受人生的另一種滋味,感受瑣碎與磨合,感受愛與陪伴。以後爸爸媽媽老了,不能再陪你。你會想出去玩,看風景,總有一天我不能陪你。這次出來,什麼都是你負責,如果有個伴,他就會幫你訂車票查路線拎東西。而不是瘦瘦的你,一個人搬行李。高鐵酒店交通吃穿住行玩,全要你一個人操心,什麼都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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