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寒星 第二十三章

紀星醒來的時候, 光溜溜地趴在床上, 背上蓋著柔軟的被子。呼吸間, 被子里滿滿都是韓廷身上的氣息。

她在他的窩裡。

她懶懶地伸手伸腿在被子里蹭了蹭,床上沒人。

她醒了,睜開眼睛, 窗帘的縫隙里透出外頭的天光。

今天周末, 不用上班。但韓廷居然六點就起了,那時她還在睡呢,被他撫摸醒來哼哼唧唧做了一次,她累得夠嗆, 睡了個回籠覺,而他起了床。

紀星睜著眼睛原地趴了會兒,不太相信——她昨晚不知是較勁還是中邪,鬼使神差地回了句:試就試, 誰怕誰呀?

於是就這麼在一起了?她都覺得一時接受不來這種關係的轉變。

她慢騰騰起床,洗漱穿衣, 出了卧室門, 聽見韓廷的聲音從書房傳來:「這部分先到這兒,你們各自再確認核實了給我報告。」

她見書房的門開著,走過去瞄一眼——韓廷西裝革履坐在辦公桌前, 戴著藍牙耳機對著電腦開視頻會議:「行,先結束了。」他敲鍵盤關了圖像和話筒,眉心卻習慣性地微蹙起,頗嚴肅的樣子, 讓她莫名想起他們第一次過夜後的情景。

還想著,韓廷抬頭看見了她,問:「醒了?」

「嗯。」紀星站在門口,揉了揉眼睛,並沒有進去,彷彿工作的書房是處結界,而她還未完全理解透自己的身份,不知是否該越界。

韓廷取下耳機,見她靠在門框邊摳手指,神色緩和了半點兒,問:「杵那兒幹什麼?過來。」

紀星挪進去,問:「你工作多久啦?」

韓廷看了眼手錶:「三個鐘頭。」

紀星一看,上午十點了。她見他桌上開著兩台筆記本電腦,文件鋪了一桌,料到他今日工作也忙,她還是盡量別打擾才好。

正想著,韓廷突然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紙來,上頭寫著:「體驗不錯,江湖不見」的字樣。

紀星頭皮一麻,頓感不妙;韓廷看向她,有一會兒沒說話,看得她心裡發毛就差要自我反省時,他要笑不笑,說了句:「我看你字兒是越寫越回去了。」

紀星:「……」

他沒在內容上做文章,她都快燒高香了,立馬虛情假意道:「誒,您老說的是。跟您比真是差遠了。」

韓廷:「……」

他拿眼角斜了她一道,拿過一支筆,又從印表機里抽出一張空白A4紙,在上頭寫了「紀星」兩字,說:「別的我不指望,自個兒簽名總得見人。」說完把紙筆遞給她,讓她照著練。

紀星腹誹:簽名你也要管,翻了個白眼。

韓廷抬眸,眼神嚴厲,她立馬乖巧了,也不做鬼臉了,接過紙筆就趴桌上寫了起來。

韓廷說:「趴著幹嘛?坐下寫。」

紀星一愣,看他一眼,臉微紅了。

韓廷說:「坐啊。」

紀星窘窘的,想一想,還是默默坐到了他腿上。

「……」韓廷這回也頓了一下,目光不動聲色掃了眼懷裡的人,沒說什麼。餘光不經意瞥了眼辦公桌另一端的一把椅子,她怕是沒看到。

紀星坐在他腿上,伏在辦公桌上寫字,他寫的「紀星」二字很好看,可她照著寫就怎麼都不像。

「好難吶。」她寫出來的字跟鬼畫符似的。

韓廷聽言,傾身上前,前胸貼她後背,左手攬住她腰肢,她頓時如觸電般渾身一麻。他下巴靠在她肩上,下頜貼著她臉頰,右手將她握筆的小手握住,攥著她緩緩滑動鋼筆,人在她耳邊低聲:

「這處下筆重點兒,連續,提,轉折這塊兒下力……」

紀星被他籠在懷裡,精神無法集中,心跳紊亂,手也忘了使勁。

他收緊拳頭,捏了下她的手。

「嘶——疼!」

「開小差?」韓廷說,「你就照著這個練,練不好今兒不準走。」

「那得練到什麼時候?」她咕噥著,一轉眼珠,又忍不住吐槽,「練到明天都練不好。你要是想留我就直說唄,拐彎抹角地幹嘛?」

韓廷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哎呀!」她規矩了,繼續寫。

「我為著你好,你倒成心跟我抬杠?瞧瞧,你這字兒寫得跟小貓爪兒撓似的。看得下眼?」韓廷說,「我看你是打小兒就淘氣不聽話,不肯練字。」

「……」紀星覺得他損她上癮,也不頂嘴,乖乖巧巧煞有介事地學著他的北京腔,說:「我照著你的寫,練好了不就是你的字兒了?要你以後拿著我的簽名幹壞事兒,侵佔我的財產兒我找誰『切』啊?」

「……」韓廷忽然就有些心猿意馬,不知為何。他轉眸看她側臉,嘴角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好一會兒了,才低聲說:「財產這詞兒後頭就不該有兒化音。」

她努著嘴巴,不認:「哼!」眼睛盯著紙張,煞是專註地臨摹著他的字。一排一排,密密麻麻。

韓廷看著她,忽然湊過去,在她鬢角上輕吻了一下。

紀星一愣,努起的嘴巴抿了下去,手卻沒停下,繼續默默寫著,寫著寫著,字跡有那麼點兒相似的意思了。

韓廷電腦里響了一下,那邊發起視頻邀請了。

紀星立刻起身走去一邊,這才發現辦公桌那頭還有把椅子……

她窘迫地看韓廷一眼,而他此刻沒再注意這些細節,臉龐上已換做一貫工作時的撲克臉。

偌大的辦公桌,他在這頭開會,她在那頭伏案練字,互不打擾地過了半個上午。

快十二點時,會終於開完。

韓廷關上電腦,靠在椅背里,閉上眼睛揉捏著鼻樑,些微放鬆了一下他起身走到紀星身邊,就見十幾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紀星」。

後頭寫的字已是愈來愈好看。她還歪著頭認真寫著。

他道:「我看是及格了。走吧,帶你去吃飯。」

「噢。」紀星這才放下筆了算完。

韓廷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時卻接到電話,是韓母打來的,叫他回家一趟。紀星看出他有事,說自己可以回家跟朋友一道吃飯。

韓廷把她送到小區門口,她下車時,他問了句:「鑰匙帶好了?」

紀星處理了幾秒才想起他說的是他家的鑰匙,點了點頭:「帶了。」

「行。」韓廷說,「回見。」

紀星蹦蹦噠噠進小區,回了家。

她也沒閑著,把下午的時間好好安排了一道:先跟蘇之舟開會討論最近的工作總結、年底的職員獎罰問題,特別叮囑她最近收到匿名郵件舉報公司內部有人消極怠工渾水摸魚,希望具體的實施細則做到實事求是,別讓敬業努力的員工感受到被平均的不公。聊完後,她又自學了一些醫療行業內最新的政策文件和動向。

幾周前她在官網上看到過一條消息,北京市正在選報一批優秀的醫療器械試驗先鋒項目,選中的試驗項目不僅擁有和國外知名試驗中心共同研究學習的機會,還將獲得100至200萬不等的科研經費。

先鋒項目需要葯監局定點的各家醫療試驗中心推選報送,先創就是其中一家。

紀星一直關注著這活動。在她看來,學習機會和經費固然重要,但最重要是「官方敲章」的「先鋒項目」,這對私立小公司星辰來說,可遇不可求。

但先創試驗中心那邊一直沒跟紀星說過這事兒,眼見截止日期快到,她不免猜測試驗中心是否有別的打算。

紀星左思右想,塗醫生手頭的幾個項目她了解,成績最好的便是星辰。在這問題上,兩人利益一致的,可以拉攏。張鳳美的事就當過眼雲煙了。畢竟做生意,總在小事上計較別人的不足,日後難以為繼。要求合作方全心為你,也未免苛刻。

紀星於是聯繫塗醫生,後者說星辰的骨骼項目十分優秀,哪怕在試驗中心目前的眾多項目里也是極具競爭力的。可以試上一試。

紀星又問,在優秀項目水平相當的情況下,能否靠疏通關係爭取利益。塗醫生猶豫半刻,最終說:原則上不可以,但……

他許是在張鳳美的事情上對她心存內疚,格外想彌補,最終商議下來,他幫她聯繫試驗中心的幾位領導組個飯局。

紀星安排好一切,心滿意足。

只是到了夜裡拿起手機,發現韓廷並沒有給她發消息或打電話時,她心裡不免就有些異樣。

雖然有他家的鑰匙,但她那晚沒去他家。送上門了肯定又是被壓,她才不去。再說他指不定在不在家呢,闖空門就太悲催了。第二天周日,她也沒去,待在家裡研究那幾位領導的背景習性。

她一直沒給韓廷打電話發消息。他也沒有,或許太忙了。

她隱隱跟他較勁起來。發現自己有這想法時,紀星及時打住。

這樣計較,怕是率先淪陷的開始。他太過深不可測,她實在不知他心裡真實想法。好歹才剛開始呢,她先不要投入太多的想法才好。

呼,反正她也不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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