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宋冉那晚沒再關注外界的任何消息,早早就睡了。雖然是藉助了安眠藥的作用,但她睡得很踏實,第二天起來精神很好。

等去到電視台,她才跟進了新聞。

昨日上午學生們的公開信,及下午跳樓案的公告出來後,網上湧起了兩波針對她的聲勢浩大的攻擊。可在王翰站出來後,局勢逆轉,再次轉為對趙元立的謾罵,甚至波及到了一部分實名支持趙元立的無辜學生們。

宋冉不知,網路背後連接的那些面目,究竟是人,還是獸。

事情鬧大後,學校第一時間對趙元立做出停職處分,表示會盡全力配合警方調查,同時在全校範圍內對各類暴力進行排查,還學生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王翰已休學被父母接走,等待警方調查取證。由於是未成年,案件進展不會再對媒體公布。不過,王翰在社交平台上寫了一句話:「請你們不要支持我,因為我知道一旦你們不滿意結果,手中的刀就會刺向我。」

宋冉則公開寫了一篇後記。

她承認自己犯下了核查不清的錯誤,誤導了輿論,希望大家引以為鑒,耐心等待、相信、並監督相關部門的依法調查。真相最終會水落石出。

她在文中寫道:

「……公眾人物對輿論有著蝴蝶效應般的影響力,尤其是記者行業。我忽略了這一點,讓事態發展遠超我的預期。是我的失誤。但各位作為看客,是否也該提高自己的思辨能力,分析能力,不要盲目站隊宣洩情緒……」

只不過和之前的稿子相比,呼籲理性的這篇文章評論和轉發少得可憐。

但王翰給她打來電話,說看到了她發布的文章。

電話那頭,男孩很歉疚:「姐姐,對不起。那時我想找人幫忙,所以騙了你;又怕被全校同學孤立,也沒有及時站出來。」

宋冉笑:「沒事啦,你現在承受的壓力也很大,我反而有點兒擔心你了。」

「我爸爸媽媽都陪著我,沒事的。你放心,這次我一定會說真話,不隱瞞,但也絕不會添油加醋了。」

「好。」

兩人沒有多聊,他的父母怕記者們騷擾,管著手機。王翰很快就掛斷了。

還有記者聯繫到宋冉,想通過她去採訪王翰,被宋冉拒絕。

那記者斥道:「前幾天你在風口浪尖上的時候我還公開支持過你,現在風波過去,就翻臉不認人了?」

宋冉直接把他拉黑。

之後,宋冉列印了一張紙,去到劉宇飛的辦公室。

劉宇飛接到簡簡單單的一頁辭職信,吃了一驚:「你這是幹什麼?」

宋冉歉然道:「主管,我想辭職。」

「你……」劉宇飛不能理解,「你這又是何苦呢?好不容易王翰站出來指證了,證明你說的是對的。現在外面很多人支持你啊。」

「結果是對的,過程卻錯了。」宋冉說,「我那時不該發布對嫌疑人有害的信息。」

「我說你盡鑽牛角尖,朱亞楠的案子在審,不代表受害的王翰就不能在此刻伸冤。難道還要排隊?而且王翰的事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解決,才能真正引起重視。」

宋冉默了一會兒,想說,你和上次說的不一樣。

但她只是微笑道:「不是因為這件事,我早就該辭職了。」她將自己的病歷遞過去,「我現在的狀態,繼續做新聞是不負責任的。」

劉宇飛看到精神疾病診斷書,一下子愣住。

他揉著頭,半天沒緩過來,說:「你是優秀記者,這個得等上頭商量了再批,最少也得一兩周,先等通知吧。」

「好。給您添麻煩了。」

……

王翰的案子由刑警隊負責。他的指控十分清晰,並不需要撒網式摸查,所以白溪路派出所的民警們沒有再參與進去。

倒是一些別有用心的記者們,按著聯名書上面的學生姓名堵在學校門口,想採訪那些「包庇」趙老師替趙老師說話的學生,引發了好幾次衝突。

光是一個上午,白溪路的民警們就去解決了好幾回。

李瓚忙到快中午才收工。剛回到派出所,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同事說所長叫他。

李瓚走到辦公室門口,聽見所長在打電話:「嗨!我們老戰友那麼多年,你還跟我客氣?這孩子表現很好,做事沉穩又踏實,狀態也不錯,你放心吧。我看著呢。」

李瓚知道那是他部隊政治部的領導。

等所長掛了電話,李瓚敲了下門:「所長。」

「阿瓚啊,」所長滿面笑容,朝他招手,「快進來。」

李瓚進去坐下:「您找我有事?」

「沒別的,你來這兒快半月了。你隊里叫你回去做體能和心理測試。你的身體心理狀況,那邊是要定期監測的。你知道吧?」

「知道。」李瓚歉然一笑,說,「指導員說過。但上周末太忙,給忘了。」

「沒事兒。我這兒給你放假,你先回部隊報備吧。不然我那戰友又來催,以為我扣著你不放呢。」

李瓚笑了:「行。謝謝所長。」

李瓚回家洗頭洗澡,把自己整理了一遭,又換了身軍綠色的訓練服。取衣架時經過書桌,他多看了一眼,滿桌的書本工具和電線。

他想起這段時間基層工作實在太忙,早出晚歸,幾乎沒了自己的時間。長此以往,怕終有一天會荒廢。

耳邊響起宋冉的話:「你會害怕嗎?」

李瓚拿出手機坐到沙發上,拿毛巾搓著自己半干微濕的頭髮,他撥通了陳鋒的電話。

手指抓在毛巾上摩挲著,「嘟」了幾聲後,陳鋒接起來了:「阿瓚?」

「指導員。」李瓚張了張口,低頭一摸眉毛,說,「我下午回部隊做測試,行么?或者今天不方便,明天也行……」

「方便啊!」陳鋒大聲說,「人都在呢。你幾點到?」

李瓚看了眼手錶:「下午兩點?」

「行。」

下午一點半,李瓚動身出發。

三月的第一天,氣溫終於有了回暖的跡象。

落雨山上雖是枯木一片,但天空很藍,陽光也和煦。空氣沁人心脾。

李瓚走向部隊大門時,心裡準備好了接受詢問,可沒想哨兵認得他,問都沒問,直接敬了軍禮。

李瓚回了個軍禮,右手舉至鬢角時,心也跟著往上提了提。

到陳鋒辦公室,兩點差一分。

陳鋒看了眼手錶,說:「還不錯,規矩沒忘。沒遲到。」

李瓚笑了下,說:「我可不想罰跑十公里。」

「哪兒啊。」陳鋒說,「現在漲到十五了。」

李瓚跟著陳鋒下樓,穿過操場。

操場上,一排排新兵在操練。「嚯」「嚯」的口號聲喊得中氣十足。

李瓚不禁回頭多看了幾眼,陳鋒瞧見,問:「體能怎麼樣,現在?」

李瓚隨口道:「待會兒測試不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陳鋒忽然一拳朝他打過來,李瓚抬手一擋,迅速繞身反擰。陳鋒吃痛,立刻收力,李瓚也鬆了他。

陳鋒甩了甩被他擋打的手腕,皺著眉咂舌道:「你小子!對指導員下手也這麼狠。」

心裡卻高興,還不錯,力量速度都還在。

走到一塊單獨的訓練場上,體能訓練教官已經在等候。

李瓚也沒耽誤時間,脫了外套扔在一旁,人直挺挺往前倒下就開始做俯卧撐。教官站在一旁計時。100個俯卧撐花了兩分十一秒。

之後測立定跳遠,他站起來呼著氣,氣都還沒喘勻,站在起點線上看了眼沙地,後退站好了,雙腿略一屈膝,一抿唇跳躍而起,3.09米。

隨後的引體向上,10米乘8往返跑,長跑……一項項測試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李瓚一頭的汗,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碎發全濕了,沾在鬢角上。

陳鋒見了,皺眉:「你這頭髮怎麼回事?留那麼長,明天剃了。」

李瓚看他一眼,彎腰把地上的外套撿起來扔在肩膀上,去醫務室了。

給他做心理測試的是軍隊里負責心理諮詢的張軍醫,他也一直是李瓚的心理醫生。

心理測試只有張軍醫跟李瓚在場。

陳鋒抽空去找體能訓練教官,問:「測試結果怎麼樣?」

教官說:「挺奇怪的。」

陳鋒心頭一緊:「怎麼奇怪了?」

「成績很優秀。」

「……」陳鋒一拳要揍他。

教官慢慢道:「按理說離隊之後,應該會有小幅下調。這說明他離開部隊後也在堅持鍛煉,沒停過。」

陳鋒一聽,喜笑顏開,拍拍教官的肩:「辛苦了。」

他又樂顛顛地回去心理諮詢室。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李瓚出來了,表情很平靜。

他看了陳鋒一眼,說:「沒事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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