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埃德蒙·唐泰斯 第四十九章

「我有點尷尬, 要順著敵人的意思, 威脅還沒來得及化敵為友的合伙人。」費渡吐字十分艱難, 他脖子上的金屬環雖然沒有完全收緊, 熟悉的觸感卻已經讓他呼吸困難, 那聲音好像隨時會和喉嚨一起撕裂, 「張董現在一定想在我頭上開個洞。」

「醫生說我活不過三個月, 死亡對我來說, 只是個遲到的歸宿。」范思遠對張春齡說, 伸手一指費渡,「你可以現在給我一顆子彈, 只要你願意賭——是你殺我快, 還是我殺他快。」

「我不太想死,畢竟我沒病,」費渡說,「所以……張董,張東來聯繫你了嗎?」

這充滿暗示的一句話成功地讓張春齡額角跳起了青筋——張東來的手機每分鐘給他發一張照片, 張東來被五花大綁, 懷裡抱著個碩大的倒計時器, 計時器上的數字不斷減少,最新的一張照片上只剩下三分鐘。

這裡是張春齡的地盤, 他能輕易排除地下的火油,清理范思遠的埋伏,抬手就能把他們一伙人打成爛西瓜, 偏偏范思遠的槍口抵在費渡頭上, 而費渡手裡扣著張東來,張春齡從小親緣淡薄,對子女的溺愛與血緣的執念是刻在骨子裡的,遠在異國他鄉的張東來是張春齡的命。

場中三個主角,外加場外一個無辜紈絝張東來,勾成了一個你死我活的圓環,跨越十來個小時的時區和漫漫大洋,完美地僵持在一起。

只有時間在不斷塌陷。

「我們四個人里,看來一定得死一個才能打破平衡,誰先死呢?」范思遠帶著詭秘的笑容看向張春齡,「你的地盤,你說了算。」

躲在一角的肖海洋本來已經做好了衝出去的準備,被這複雜的「四角關係」鎮住了,一時不知從哪攙和。

郎喬一口氣跑到了密道入口,正打算一躍而起,突然不知想起什麼,她腳步一頓,在露頭之前,先輕輕地在洞口處敲了兩下。彷彿是她摔碎的手機在冥冥中保佑著她,郎喬這個突如其來的機智立了大功——剛敲完,外面就有人應聲,有人一邊朝洞口走來,一邊壓低聲音開口問:「怎麼了?」

剛才那三個人果然在外面留了人望風!

郎喬吐出一口氣,在對方探頭往洞口看的瞬間,突然把隨身的手銬當雙節棍甩了出去,直接纏在那人腳上,隨後她用力一拽,那人大叫一聲失去平衡,往後仰倒,一腳踹向郎喬。

郎喬縮頭躲開,而後迅速從密道里鑽了出去。可她腳還沒踏上實地,耳畔突然刮過凌厲的風聲,郎喬下意識地將雙手擋在身前,「啪嚓」一聲,一根木棍掄了過來,正砸在了她的一雙小臂上。

她胳膊一陣劇痛後麻了,配槍也脫手而出——這裡望風的不止一個!

與此同時,被她拽倒的那位也爬了起來,摸出一把刀向她捅了過來。

這地方不比細窄的密道,不能讓她出其不意地搞偷襲,郎喬頓時陷入被動,手銬才狼狽地卷開對方的刀,肩膀又挨了一棍。這一棍挨得實實在在,她五臟六腑都跟著震了三震,一個趔趄跪下了,突然,借著微弱的光,她看見掄棍子打她的人腰裡有槍。

有槍,為什麼還要刀棍齊上?擺拍嗎?

朗誦者們基本都已經集中在地下了,他們是怕驚動誰?

電光石火間,郎喬心裡划過一個念頭——她在地上狼狽地滾成一團,撲向自己方才被打飛的配槍。手臂粗的棍子當空襲來,一下砸在了她後腰上,郎喬幾乎覺得自己被砸成了兩截,持刀的歹徒緊跟著過來,一刀捅向她:「去死吧!」

就在這時,一道不知從哪打來的光掃進這不起眼的茅草屋裡,兩個歹徒全都吃了一驚,郎喬趁機一側身,順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轉頭往對方臉上攘去,走偏的刀鋒釘在了她的毛衣上,冰冷的刀鋒從她皮膚上擦過,麻花針的毛衣一下變了形,她四腳並用地在地上掙扎幾下,手碰到了配槍,對方一棒子沖著她的頭砸下來。

與此同時,郎喬一把勾起扳機,轉頭沖歹徒的小腿連開兩槍——

山腳林間突兀的槍聲讓正在搜查舊廠房的駱聞舟一下抬起頭。

這時,張春齡兜里的手機又震了一下,有信息提示。

張春齡不用看就知道,張東來身邊那個催命一樣的倒計時牌上還有兩分鐘!

如果誰也打破不了僵局,第一個死的必然是張東來!

張春齡冷汗都下來了。

「張春齡,你惡貫滿盈,看看病床上躺著的那個植物人吧,你們和費承宇當年狼狽為奸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張春齡:「閉嘴……閉嘴!」

「至於費承宇,這個人本來是貧困子弟,從小父親就因為故意殺人入獄,家裡沒有經濟來源,靠好心人資助勉強度日,那個好心人一直資助他到大學,直到他垂涎人家的獨生女——啊,我說錯了,他垂涎的不是那個愚蠢又沒用的女人,而是人家的萬貫家財。資助人看出了這個長得人模狗樣的男人骨子裡是什麼東西,禁止女兒和他交往,也停止了對他的資助……下場么,當然不用我說了,費承宇自以為這是一出《呼嘯山莊》,我看其實是『農夫與蛇』,我說得對不對,費總?」

費渡血色褪盡的嘴唇微微彎了一下。

「你繼承了他的一切,財產、卑劣、還有骯髒的手段,如果張董決定放棄他的寶貝兒子,我也只能放棄你這個籌碼,但是你似乎還沒殺過人,所以為了公平,我願意給你一點優待……一個選擇怎麼樣?」

費渡的目光落在了虛扣在他脖子上的金屬環上——這金屬環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當他很小的時候,另一端是一把簡單的指環,在窒息中逼迫他收緊手指,掐住那些小動物的脖子。

後來,那金屬環開始連接複雜的裝置,另一端扣在人的脖子上,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握環,只要他下意識地捏緊,就能看著對方驚惶又窒息的臉……多喘一口氣。

這是費承宇自己發明的刑具,充滿了惡毒的想像力。

現在,他偉大的發明——金屬環的另一端,扣在了他自己脖子上。

「張董還頗為舉棋不定啊——費總,那我們等他的時候來做個遊戲打發時間吧,你覺得你是想自己去死,還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讓費承宇替你先死?」

他話音沒落,手下一個男人即刻上前,抓住了費渡頸上的金屬環,將他提了起來。

費渡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整個人被人強行拖起,彷彿永遠可有可無的平靜終於從他臉上消失了,他反射性地嗆咳起來。肖海洋忍無可忍,把手心的冷汗往褲子上一抹,端起手槍就沖了出去,扯著嗓子吼了一聲:「不許動,警察!」

「警察」的「察」字中途破音,調門捅到了地下室房頂上,眾目睽睽之下,虎視眈眈的持槍歹徒們一同回過頭去,沉默地看著密道洞口裡鑽進來的四眼小青年——該青年的腿肚子瑟瑟發抖,哆嗦得把褲腿也弄得無風自動,「不許動」了一半,他才想起保險栓又忘了開,連忙又是一陣手忙腳亂,跟鬧著玩一樣。

一瞬間,連費渡臉上也滑過了慘不忍睹的表情。

肖海洋渾然不覺自己的尷尬處境,不依不饒地要把台詞念完,吼道:「你們被捕了!把槍放下!舉起手來!」

……然而並沒有人理他。

「范老師,我來打破這個『平衡』吧。」費渡目光閃了閃,在眾人分神的瞬間,他逮到機會開了口,他雖然口稱「范老師」,卻在說話的時候轉向了那個名叫「若冰」的女人,「朱鳳和楊欣被捕之前,一個計程車司機找上了我,自稱是你的人。他非常不謹慎,輕而易舉就被人綴上,讓警察順著他抓到了楊欣他們,這是你故意為之嗎?」

范思遠身邊的女人一呆,隨即好像被燙了手似的,鬆開了輪椅靠背。

「傅佳慧暴露,楊欣也沒用了,讓她逃竄在外只會擾亂警方視野,給張春齡他們可乘之機,所以你故意把她和重要線索朱鳳一起……」

若冰卻從他的話音里意識到了什麼,小幅度地往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范思遠沖那卡著金屬環開關的男人吼道:「愣著幹什麼?!」

「……暴露出來,卻又給他們誤導的警告和武器,因為……」

費渡的話音隨著金屬環的收緊戛然而止,無邊的黑暗隨著熟悉的窒息感席捲一切,記憶朝他張開了血盆大口。地下室、冰冷的屍體、帶血的皮毛、女人的尖叫……轟然炸開,用金屬環扣住他脖子的男人割開了綁住他手的繩子,那個致命的握環近在眼前,他本能地伸手抓住。

與此同時,若冰聽懂了費渡沒來得及出口的話——

因為……

因為范思遠了解他手下的這些牽線木偶,知道他們都是被毒液浸泡過的木材雕成,知道他們罪無可恕。他也絕不相信費渡像他一開始表現出來得一樣無辜,篤定他會盯上楊欣他們藏身的倉庫。到時候雙方一定會發生衝突,非法持槍暴力傷人,警察百分之百會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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